自十一年前临壁关一役后,庄家只留下庄衍怀这么一个独苗,下人遣的遣散的散,庄衍怀常年在边关戍守,府里没什么开支,都是无关紧要的陈年旧账。
楚照槿看起这些账本来不费什么心力,就是有些无聊。
密密麻麻的账本上独独写着一个大字——富。
这让她很是安心,对庄衍怀的满腹牢骚都少了大半。
“夫人受累了。”樊香梅望了望原处的屋脊:“说起来,夫人同侯爷有几日没见了吧,夫妻之间是需要磨合的,不能一直避而不见。”
楚照槿撑着头,啜了口温酒:“放心吧,我都跟他磨合好了。”
樊香梅惊讶道:“侯爷和夫人圆房了?”
楚照槿知道她是想歪了,摆了摆手:“不是那样,你可以理解成事生意场上谈合作的东家,谁也不比谁低一等,把利益条件都交涉妥当了,这生意就妥了。”
“都是东家?”樊香梅摇头失笑,“我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
游船向前行进,浓郁树荫间,缓缓露出一座塔顶。
恭靖侯府的屋舍建筑大多颜色沉闷,采用木料,铜塔高筑,兀然耸立于山林,在阳光下展现出威严的色泽。
楚照槿问船夫:“那是什么塔,我记得夫君不信神佛。”
长安城内有权贵在府中铸塔并不稀奇,天竺佛教自前朝传入中原后,逐渐与中原的儒家义理融合,近年来在整个大鄞大行其道。
只要主家有钱有地,在家里专修个塔供神佛不是难事。
船夫面色一变:“夫人可不要好奇哪儿,听说那座铜塔闹鬼,凡是不小心闯到附近的,都没回来过,连尸身都找不着。”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还有人说,到了晚上,那座塔里有鬼魂在哭。”
天色陡然一变,云层飞快遮蔽了阳光,铜塔恢复了本来的颜色,隐匿在在密林中像是随时会拔地而起的妖怪。
楚照槿觉得背后吹起一阵阴风:“恭靖侯府是将门,竟还有这么邪乎的地方。”
船夫安慰她:“夫人莫要担心,这座塔同咱们园子离得远,中间还隔着一大片湖呢,只要夫人不乘船过去,塔里的脏东西过不来。”
楚照槿恨不得船走得更快些,眨眼间,那座铜塔好像动了一下,朝她更近一步,不动声色地追了上来。
她打了个寒噤:“快走快走,我们现在就上岸回去,以后游湖都别来这边了。”
游船靠岸停下,一辆马车孤零零侯在岸上,不知等了多久,隐戈站在车前,朝游船远远地望过来。
楚照槿一把扯过樊香梅挡在身前:“快帮我挡挡,我们绕道走。”
樊香梅茫然道:“夫人,这是侯爷的马车,等你的。”
楚照槿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些,像是战场上的逃兵,樊香梅就是她隐蔽身形的盾牌:“他等谁都不可能等我。”
隐戈一脸疑惑不解,看着楚照槿和樊香梅沿着湖岸躲躲藏藏,他大喊:“夫人,走错了,侯爷在这儿。”
樊香梅:“夫人咱们过去吧。”
楚照槿只当自己没听到:“隐戈刚才说话了?”
隐戈转身看了眼马车,幕帘垂下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用猜都知道自家主子这几日心情都不太好。
夫人这几日看见侯爷老躲着,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成婚前侯爷成天待在军营里,不怎么回府的,娶了夫人进门后,侯爷日日晚出早归,书房和主屋都在一个院儿里,却连夫人的影子都见不着。
他想了想,夫人作死庄衍怀能忍,他作死只有被庄衍怀一刀毙命的下场,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的好。
庄衍怀掀开帘子,看见楚照槿小雏鸡似的埋着头撅着屁股,鬼鬼祟祟跟在樊香梅后边:“楚小寻。”
楚照槿身形一僵,慢吞吞转过来,看见庄衍怀沉着脸。
她装作无事:“我说怎么有辆马车在岸上,原来是等我的呀。”
亏她这几日处处小心,还不是撞见了,阎王非要索命她也没辙,最多死前把阎王臭骂一顿,死都死了,不能憋屈死,至少过个嘴瘾。
庄衍怀不陪着她演,转身进了马车不见人影:“上来。”
楚照槿对着那面垂下的幕帘翻了个白眼。
死狐狸什么态度。
他们现在可是合作共赢的关系,庄衍怀都不给她这个友商一点好脸色,亏她装贤妻良母装了好几日,对他娇声娇气地说话,装得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楚照槿进了马车坐到他对面,也板着一张脸:“有话快说,我还有账要看。”
她懒得装了,横竖庄衍怀暂时不会杀她。
庄衍怀嘲讽:“这几日见不着夫人的影子,我还以为是夫人嫌我厌我,看来是后院事多,顾不得见我。”
楚照槿颇为不解地看着他:“庄与行你能不能别动不动装可怜,大男人性子像个无理取闹的外室,不是你让我别招惹你,有多远滚多远吗,现在又戳我心窝肺管子作甚。”
庄衍怀忽地嗤笑两声:“你蠢到连我的话都听不明白?”
楚照槿满腹火气:“那你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别又把我往坑里算计。”
庄衍怀默了默,答非所问:“今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楚照槿见好就收:“什么人啊,非要我和你一起去。”
她没准备真把庄衍怀惹生气,狐狸的屁股摸不得,她在恭靖侯府无异于寄人篱下,万一狐狸发疯,肯定要把她这个圈养的小雏鸡撕了吃。
庄衍怀一字一顿:“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