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没什么反应。
指尖在庄衍怀的腰间轻轻戳了戳。
庄衍怀反握住她的手:“夫人,这是大内总管魏公公。”
楚照槿心想庄衍怀还算有良心,她对着魏懋笑了笑,行了个礼。
今日是顾衍的丧事,魏懋没多说什么恭祝新婚的吉利话,楚照槿松了口气,默默退到庄衍怀身后。
魏懋上过香,起身时顿在棺木前,分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悲恸的视线落到棺木未闭合的开口上,鹅一样长的脖子往前伸了伸。
何骢还是那位多疑的帝王,魏懋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身为天子的耳目,来此并非吊唁,他是来看顾衍死没死的。
楚照槿垂眸敛目,魏懋的动作落在余光里,她不知道顾安诚和庄衍怀在谋划什么,对今日这场戏有几成把握。
四周安静到诡谲,若有差池,背后接踵而至的风浪能让每个人都命丧于此。
这就是长安城,连死人躺着的灵堂都能成为无声的战场。
手心发紧,楚照槿看了眼被庄衍怀握着的手,他加重了力道,扼制住她微微发颤的指尖。
顾安诚疑了句:“魏公公?”
魏懋喉间哽咽,像是如梦大醒:“奴婢失态了,奴婢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就戴着一张面具,个头还没有书案高,怯生生躲在宫里的大石柱子后头,没想到今日得见这孩子的真容,他却……天妒英才啊。”
顾安诚咳了两声,整个胸腔都在震动:“我儿自小命苦。”
楚照槿知道,庄衍怀和顾安诚不算赢,但他们亦没有输。
没有胜者的欢呼奖励,甚至并不光耀,唯一的彩头是一具躺在棺椁里的打消了何骢疑虑的尸体。
何骢没有把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当做对手,魏懋的到来,只是在确认手底下的一只蝼蚁死没死透。
确认这只蝼蚁死透了,魏懋扬了扬拂尘,登上那座金顶马车,慢悠悠回了宫中。
楚照槿站在顾府门口,回望了一眼那尊沉寂的棺椁,顾安诚依旧跪坐在一旁蒲团上,面容悲恸地往火盆里扔着一叠又一叠纸钱,如同来时。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有些情绪靠演永远无法让人信服,除非发自顾安诚的真心,魏懋亦不可能被轻易瞒过。
躺在那尊棺椁内的,除了顾衍本人,不会再有旁人。
回过头时,她正好对上庄衍怀的目光。
他的声音很平静,深潭之上泛不起一丝涟漪:“他早就死了。”
楚照槿默了默:“比你我遇见的时间还要早?”
他轻轻嗯了一声:“要早得多。”
楚照槿点了点头,没有再问,真正的顾衍同她没有什么交集,她不悲伤,没有人会一个不认识的人死了而伤春悲秋。
她抬眼看了看天,长安入冬了,一只大雁低低在上空徘徊,孤零零的,仿若同队伍走失,没有去处。
过段时日再冷些,它或会熬不过这个冬天,从天空坠落下来,腐烂进长安城的泥土里。
楚照槿道:“我不想回去。”
庄衍怀淡淡问她:“不回府,你想去玩儿?”
楚照槿摇摇头:“我没有在长安城里玩过,也不知道去哪儿玩儿,我只是……不想回去。”
庄衍怀唇角勾起,笑意不达眼底:“不回恭靖侯府你要去哪里,找别的野男人快活?”
楚照槿踮起脚,急忙捂住他的嘴,慌乱扫视了一眼四周,还好他们站在马车背后,没人听到庄衍怀的浑话。
她压低声音佯怒:“庄与行,你在旁人面前都挺能装的呀,就不能在我面前也装一装好好说话。”
庄衍怀垂眸看着她扬起的脸,一汪清泉似的眸子认真看着他,有些怒意,却不是成婚那日般锋芒尽显的利刃。
“楚小寻,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容易被杀。”
小狼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露出锋利的尖牙,但她还没学会心狠,什么时候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
不像他,一样咬断别人的脖颈,享受鲜血喷涌而出的过程。
楚照槿摸了摸脖子,莫名觉得凉飕飕的,顾不得跟庄衍怀斗嘴:“我又想回府了,特别想。”
庄衍怀负手站在原地,看她上了马车,长指伸入她的腰间的绦带,轻轻一勾。
楚照槿仰面倒入他的怀里,怔怔看着他上扬的薄唇,惊魂未定时,庄衍怀又抱着她翻身上马,拉紧缰绳,将她圈在怀里。
骏马在街上肆意驰骋,楚照槿在马背上颠簸得头晕,险些要叫出来:“你要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庄衍怀策马扬鞭,风声在耳畔呼啸。
他凑近楚照槿鬓间扬起的发丝,任由它们扫上自己的唇:“夫人,你想过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