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上下,无人不夸国舅、韦衡是忠义之臣,娶了董宁珈,以全大义。
开始那几年,董宁珈在韦家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坏,韦家的两面三刀她看惯了,想着为了母亲,憋在心里不说,想着忍忍就能过去。
白云苍狗,临壁关的那场鏖战很快成了风中的往事,没有人提起董氏一族,忘记了他们的满门忠烈。
韦家的伪装慢慢撕开,等她意识到自己身处泥潭时,已经晚了。
一步退,步步退,她多年膝下无子嗣,再无奋起之力。
阿娘的病还要韦家来养活,为了阿娘,董宁珈得忍。
董宁珈怔了怔,她没想到楚照槿会为自己说话:“侯夫人谬赞了,既为将士,保家卫国理当自然,战死沙场是我父兄最好的结局。”
韦兴珠气得脸青一阵红一阵,勉强挤出一个笑:“嫂嫂说的是,兴珠也知道不该心生怨怼,还不是心疼我那可怜的长兄,到如今都没个子嗣,被爹爹日日责骂。”
这扭扭捏捏的委屈姿态,活像是一碗稠糖水,逼着楚照槿捏着鼻子咽到喉咙里,连着心肝脾肺肾都要腻得吐出来。
果然没让她猜错,虎狼窝里不光有豺狼虎豹,还养出了韦兴珠这么个狐狸精。
楚照槿瞬间很同情董宁珈这个妯娌。
真不知道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硬的性子都能在这刀光剑影的后院儿里给磨平了。
刚想多说几句给董宁珈打抱不平,苦主自己支楞起来了。
董宁珈冷道:“前日,韦衡又收了妾室进后院,这是第十八个,我生不出便罢,她们为何都生不出孩子来?”
“呀,是吗。”楚照槿故作惊讶,挑着眉扫过去,跟每一个看热闹的娘子们交换了个眼神。
众人的目光都有些不自然,齐刷刷落到韦兴珠身上。
十八九个妾室都生不出孩子,这责任可怎么都推不到董宁珈身上了。
国舅府的嫡长子啊,韦衡莫不是有隐疾?
一位跟韦兴珠关系好的娘子囫囵其事:“你们知道什么,子女是要看缘分的,上天可算准了时机呢,国舅的长孙可不是普通人,你们这些泥点子似的东西,随便撒撒立马就生了的。”
言罢,韦兴珠脸色更差:“我和两位嫂嫂说家事,你多什么嘴。”
这位娘子的阿谀奉承无异于嘲讽,韦家那段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多少年没人提了,她这一句话算是犯了忌讳。
满长安城谁不知道,小孟氏是怀着国舅和皇后娘娘这两兄妹进了庄家的门,成婚生子前后脚半载的事,当真是泥点子似的洒洒就生了。
指不定庄家大夫人还活着的时候,小孟氏就已经半条腿踏进庄家的门楣了。
自韦燕真嫁给何骢,执掌凤印,成为皇后,这件事就彻底成了全京城的秘辛。
“皇后娘娘到。”
韦燕真入席了,恰好在这时候给难堪的韦兴珠解了围。
众人齐齐走到厅上,给韦燕真行礼,而后入席。
楚照槿的座位紧挨着董宁珈,她笑着给董宁珈点头示意。
董宁珈对这样的示好迟疑了半晌,点头回应她。
嫔妃们紧挨着皇后落座,楚照槿跟姜容漪离得太远说不上话,所幸在她对面的席案,她能照看着姜容漪。
高位上坐着的贵妇人,看起来远比她的岁数要年轻,头上那支凤钗昭示着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无论何时她永远保持着她雍容华贵的风度,即便是手染血腥。
韦燕真朝楚照槿招手:“照槿,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楚照槿叩拜:“萧国宜泽公主、小恭靖侯夫人楚照槿,叩祝皇后娘娘圣安。”
韦燕真的语气有不同于她身份的亲和:“好孩子快起来,本宫是小庄侯的姨母,这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你是的妻子,那便是自家人,不必拘束。”
楚照槿表面神色恭敬,实则在心里连呸两声,谁要和她这毒妇当一家人!
她在娴妃身边侍奉时,见识过不少这毒妇的腌臜手段。
当真是菩萨面,蛇蝎心。
上不得台面的脏烂事都交给旁人去做,火烧得再大,莫说火星子飘到她身上,一缕灰都脏不了她的衣裙。
大食国进贡来的龙涎香点在鎏金桐竹节熏炉里,袅袅白雾如流水涌出,横梗在韦燕真和楚照槿之间。
饭食已经呈上来,舞姬在台前舞姿窈窕,乐伶乐声动人。
楚照槿不想和她多演上一会儿,本要回座用饭,被韦燕真身边的嬷嬷一把拉住:“我们皇后娘娘得了颗上好的蚌珠,宫里的匠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听闻萧国盛产蚌珠,想来侯夫人定是慧眼识珠的,我们娘娘请侯夫人去鉴一鉴宝。”
韦燕真的要求,楚照槿推脱不得,鉴完蚌珠从侧厅里出来,姜容漪的座位已经空了。
楚照槿要离席去寻人时,董宁珈放下碗筷,叫住她。
“我见侯夫人频频往娴妃娘娘那边张望,想必是熟识,便帮侯夫人留意了一眼,娴妃娘娘方才酒喝热了,许是要出去透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