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利刃划伤他的臂膀,庄衍怀毫无痛觉,踏过那些断肢残骸,长睫微微发颤,猩红在凤眸中翻涌。
黑衣死士没用弯刀,皆手持长剑,可隐藏得再好,经年累月的习惯还是会于不经意间暴露。
空中乌云压顶,林间覆着雪色映着天光,黯淡消沉,浓雾冥冥,河流冻结,鸟尽兽散,山涧静谧无声。
死士无一生还,尸身在血泊中高高堆叠。
庄衍怀很愉悦,并没有着急离开,撩起袍角坐在巨石上,睥睨着这些尸身,如同观赏到了一处好风景,他想到了什么,勾唇笑着。
“北燕的人……”
指节上不慎溅上了血迹,他慢条斯理地擦着,卷起袖口,一丝不苟。
动作微微一滞,眉心拧起,眸底和悦之色淡去,戾气浓重,翻涌而上。
腕间的蚌珠熠熠光华,雪白有瑕,掺杂着猩红的一点。
“它沾上你们这些狗东西的血了。”
指腹在蚌珠上摩挲,很快擦掉瑕疵。
庄衍怀仍觉不够,在曾经溅上血迹的一处反复擦拭。
一剑毙命,死得容易,未免便宜了他们。
细绳松开,蚌珠离开腕间,系上了发顶,两颗莲花子轻轻碰撞。
长剑再次出鞘,指向沉默的尸海,庄衍怀漫步过去,神情悠闲。
杂乱的马蹄声自远处而来,打破了这片肃杀的结界。
庄衍怀的眸中含着隐隐的不悦,指节微微收紧,他不耐烦地割下了最后一具尸身的头颅,扔在一边。
有人打扰了他的雅兴。
抬眸,绯色的披帛在风中浮动。
楚照槿一人一马走在最前,她拉紧缰绳,高声道:“停下!再向前一步悉数以军法处置!”
隐戈心中一凛,举臂拦住众人。
身后的亲兵闻此皆驻马不前,他们没有拐过山道的转弯,突兀的崖壁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唯能看到绯色披帛的一角,随即浮动,消失。
楚照槿脚步虚浮,雪地松软,所行几步留下一串浅浅的痕迹。
她顿住,站在洁净无瑕的雪里,干净精致的绣鞋没沾染上丝毫的脏污。
一切都在空气中凝结,两人之间隔着尸身和血泊,没有人说话。
不远处,庄衍怀满身是血,鲜血顺着衣角流下,在脚边汇成一面小小的血泊。
汹涌的情绪搅在肺腑里,描着梅花妆的精致面庞失了颜色。
恐惧,惊愕,愤怒。
庄衍怀见过这样的神情。
那时候他七岁,刚学会说长安话,总有人欺负他,笑话他。
庄衍怀被那些孩子逼到墙角,他顺手拿起斧头,正要朝着面前男童的头颅砍下去。
韦玉君及时赶来,抢下了那把斧头,也是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
母亲责骂他,又轻轻抱住他。
韦燕真哭得泣不成声,柔声告诉他,做人当讲法度,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抵抗别人的伤害。
庄衍怀不明白韦玉君为什么会生气,狗咬了他一口,他杀了狗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楚照槿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是个享受虐杀的异类?
庄衍怀踏着血泊走过去,沾满鲜血的手凑近她的面庞,在半空止住,他不想在她白皙的面容上留下别人的血。
他感受着楚照槿的战栗:“多此一举,你不该来的。”
杏眼里的愤怒更浓,楚照槿不敢置信地开口:“庄与行,你这不光是杀人。”
杀人是为了保命,而虐杀不是。
“是。”
庄衍怀禁锢住她的挣脱的动作,紧扣细软的腰身,强迫她看向自己。
“我让你在府里好好等我,为什么不听?”
你若是好好听话,就不会看见今日的场景,不会看见我最阴戾残忍的一面。
我会沐浴洗掉身上的血腥,换一身干净衣服,像正常人一样回去见你。
楚照槿无法遏制全身的战栗,泪珠从脸颊滑落。
小娘子鸦睫上挂着泪珠,滚烫的视线像是要穿透他的身体。
方寸的湿润和温热落到手背,庄衍怀的身形僵了僵,不知不觉松了力道。
她哭了。
他最怕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