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方怡,是把抉择权利交由她,让她决定在同何邈成婚后,是否要为这些年的情爱留个念想。
楚照槿想了想,扣上匣子。
“暂时都不还,我要自己留着。”
何烁和方怡是此物的主人,并非她不想物归原主,谁让这枚玉佩刻上了何无疾这个名字,是何烁的贴身之物,那么就会变成最好的把柄。
虎毒不食子,韦燕真坏事做尽,心中仍有柔软之处。
蛇蝎塑成菩萨观音,镀了金身,诸多罪孽,归根结底,是倾尽所有为何烁的前程铺路。
何烁的把柄,就是韦燕真的把柄,韦家的把柄,后党的把柄。
楚照槿锁上匣子,让蕊絮收好钥匙,待回府,就藏在房中的隐秘之处。
捡到玉佩这件事,纯属意外,董宁珈亦不知晓。
她与方怡何烁无冤无仇,没有丝毫加害之心,但她必须留下这个把柄,局势在朝夕之间,日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预料。
皇宫金顶,烈日晃晃之下,若蛇蝎要亮出利齿毒刺,她的手中,不能没有对抗之刃。
“表妹!”
熟悉的声音将楚照槿从思绪里拉回来。
她拨开窗帘,另一辆马车同她的并肩而行。
“表兄?”楚照槿眼前一亮,叫停马车,明眸灿烂,“你怎么到长安城里来了。”
赵叙文下了马车,和楚照槿站在一处,目光炯炯,精神抖擞,他下巴生了层胡茬,看起来却是多日不曾好好休息过。
“我自是来看表妹你的。”
楚照槿心弦颤了颤,敛眸一笑,没有回应赵叙文的关切。
她扯开话题道:“表兄穿着萧国的官服,看样子是刚从皇宫里出来?”
赵叙文点头:“萧国附属大鄞,是例行朝贡,今年我升了官职,向王上自请,携诸位使君前来。”
胡肆的商贩扯着嗓子叫卖,街上飘着烤包子的香气,烤炉边围了一群孩子,梳着两个垂髫小髻,盯着黄灿灿的烤包子,垂涎欲滴。
“我记得,萧国对大鄞例行朝贡的日子在春试之后,今年怎么没按往日的时间?”
赵叙文笑道:“我和萧国的亲人都想看你过得好不好,就提早找了个由头来了。”
楚照槿摇头失笑:“我的书信一直没断过,写得我笔杆子都要断了,‘好’字写了千百遍,我在长安城里吃好喝好睡好,你们真是瞎操心。”
她高兴,买了几个烤包子,给孩子们一人一个。
小孩们一口咬下去,满口生香,吃得满嘴流油,他们高兴得起哄,话语囫囵,嘴里烫得直冒热气。
“我长大了也要像大哥哥一样,娶这样好的娘子!”
楚照槿扯了扯唇角,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连忙给说话的小孩嘴里又塞了个包子,那原本是给赵叙文买的。
“食不言寝不语,吃东西的时候可不兴乱说话,姐姐不是大哥哥的娘子。”
赵叙文心底雀跃,话语中沉静不显:“你什么都说好,但从未提起过你的夫君,说你和小庄侯在一起过得好。”
楚照槿眼皮跳了跳。
眼前陡然浮现庄衍怀的阎罗面孔,凤眸半眯,似笑非笑,指间耍着一把匕首,刀柄有节奏地在蹀躞上轻轻叩响,活像紧逼的催命符。
她是当真没有在书信里说过庄衍怀一句好话。
“两个人搭伙过日子过日子嘛,不咸不淡,平平静静的才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呵,她一个人在府里逍遥时,尚且能过上这等好时光。
庄衍怀一旦回来,和这个疯子生活在一个院子里,伴君如伴虎。
不咸不淡,平平静静,同这些词根本沾不上边。
楚照槿用力闭了闭眼,将阎王索命的可怕画面逼出脑海,掰开烤包子一分为二,恶狠狠咬了口,为自己出气。
顺手把另一半分给蕊絮,楚照槿才注意到伸在她面前的手。
赵叙文一怔,讪讪缩回了自己的手,眉头紧皱。
从前,楚照槿有吃不完的东西,只要赵叙文在,都会分给他。
方才的伸手,是赵叙文下意识的动作。
楚照槿买了烤包子塞赵叙文怀里:“表兄的在这里,小寻忘不了你的那一份。”
表妹还是和她生疏了。
赵叙文看着烤包子,腹中毫无食欲:“你平日里有吃不完的东西,会分给小庄侯吗?”
“分给他做什么,分了他也不吃啊,不生我气我都要谢天谢地了。”楚照槿嚼着烤包子,吃得认真。
她为了赶集会,没来得及吃早饭,饿得前胸贴后背,没工夫去考虑这等无聊问题。
庄衍怀嘴比三岁小孩还挑,甜的嫌腻,咸的嫌口感欠缺,辣的嫌层次单一,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喝着金风玉露,吃着蟠桃盛宴下凡的神仙。
楚照槿自认她这种凡人,爱吃,但评鉴能力实在达不到庄衍怀的刁钻高度。
她好心把吃食分给庄衍怀,他十次有九次扫兴,半天憋不出一句好话,撂句“一般”,厨子都要感激涕零,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认可。
更何况是她吃不完剩的?
扔给庄衍怀,此等侮辱,她这张嘴是不想再进食了吗?
楚照槿怀疑,傲娇如庄衍怀,做饭如此好吃,定是挑食到快把自己饿死,无奈洗手做羹汤,自己养活自己。
也不知多年在朔州这种缺食少粮的苦寒之地,跟着军营里的将士们风餐露宿,死狐狸是怎么活下来的。
赵叙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疼得难以忍受。
果然如他所想,表妹同他生疏了又如何,他还是没有输给庄衍怀。
胜利的欣喜没有带给赵叙文分毫雀跃,对楚照槿的万分心疼涌上心头。
表妹执意要嫁给庄衍怀,两人成婚许久,夫妻二人貌合神离,甚至不能一桌进食,面面相觑,无不如鲠在喉。
他不能看着表妹陷在泥潭一生,无法自拔直至终老。
赵叙文:“表妹,跟我走。”
他此番前来,就是要带着楚照槿离开庄衍怀,离开大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