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暗沉,吞吐阴郁之气,凉风席卷,长安城中人感知到秋时冷意的第一日,京城戒严,喧嚣繁华不见,肃杀之气席卷大街小巷,暗示着今日的不同寻常。
呈事司外,迎来数辆尊贵非凡的车马,车轮碾过地上的白霜,魏懋一声令下,依次停留于此。
姜容漪扶何骢下了舆车,方怡红着双眼,稳住无力的身形,搀扶着韦燕真。
韦燕真面如白纸,垂头抹泪,头上那支凤簪失去往日的靓丽繁华,肩头落了满身寂冷。
“我的无疾。”
她倾注了所有养育的何无疾,最后孤零零死在了荒郊野外。
“圣上。”庄衍怀敬道。
何骢神情淡然,没有更多的情愫,只有眉头微微蹙起:“人在哪儿?”
“就在司中。”庄衍怀带领众人进到呈事司中。
尸身静置在堂上,白布覆盖着。
“圣上,还是别看了。”魏懋劝道。
“打开。朕的儿子死或没死,朕都要自己看个清楚。”
副将称是,掀开白布,尸身呈于堂上。
何烁一身清癯病骨,身形削瘦,脸上的血迹和污物清理过后,面无分毫血色,如纸的皮肤上生出了青黑的尸斑。
手心紧握,仿佛在攥着什么东西。
韦燕真哭得失了声,抬步奔向何烁的尸身,被侍女们拦住,险些朝背后倒了下去。
白布缓缓合上,方怡咬破舌尖,将口中的呜咽尽数咽下,走上前去。
庄衍怀伸出一臂,挡在她的身前:“二皇子妃节哀顺变。”
方怡抬眼,泪水汩汩涌下,痛不可言,深吸口气低声道:“恳请小庄侯让我过去,他手里的东西,或许是留给我的。”
庄衍怀退步,没有多做阻拦。
方怡握着白布的一角,露出何烁紧握的手。
手指微微颤抖,覆过去,指节不自觉收紧,摸到的只是僵硬冰凉的尸体。
何烁是个天性柔和的人,每一次的双手紧握,指尖和肌肤传递的温暖,方怡都记在了心里。
而今,记忆中的感触都成了过眼云烟,那双紧攥的冰冷的手,不会因为她的指尖的触碰而再次张开,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
泪珠砸下来,掉落在两人握着的手上,滑落后,流失在指缝。
方怡打开了何烁的手心。
平安符被紧紧攥着,何无疾的名字上,折痕横亘。
方怡看着那方平安符,破涕为笑,喉间嚅嗫:“早知道不管用,就不那样大费周折去为你求来了。”
庄衍怀垂眸,视线落在何烁摊开的掌心上。
怀疑何烁手里攥的是重要物证,仵作试着打开过他的手,用尽所有法子,都无济于事。
或许,何烁再等,等方怡去打开,亲手拿回他的遗物。
“无疾,无疾……没有给母后留下什么吗?”韦燕真质问。
“仵作来验过了,除了手里的东西,二殿下没有留下更多。”副将道。
在何骢眼里,方怡和韦燕真的流泪,都是妇人的自作多情。
无论如何,何烁已经死了,他失去了这个儿子。
这个自由体弱多病,惯来妇人之仁,本就不得他心的儿子的死,没有掀起何骢内心太多的波澜。
可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看着。
“尸身是怎么发现的。”何骢问。
庄衍怀:“今日五更,涅槃寺法师上山去万明楼诵经,在万明楼下的密林里发现了二殿下的尸体。圣上来前,仵作已经看过,死亡时间正是在祭天那晚。”
“圣上祭天时,二殿下与圣上同登万明楼,也参加了点燃翎羽之仪,此事我们有目共睹,更确切说,二殿下的遇害时,应是在祭天仪式结束后。”
魏懋眸光一闪,想起来:“可当夜返程前,奴婢亲自数过,分明有二殿下的车马,不曾缺漏啊。”
方怡声音沙哑,面上泪痕婆娑:“起初我和夫君是同乘,返程至娴妃娘娘所在的偏殿时,停车休整后,夫君说自己还有人要见,让我先走,未曾想这一别竟是不再见。”
“二殿下可有提过此人的名姓?”庄衍怀问。
方怡摇头:“不曾,只是说有人要见,我问过是谁,夫君避而不谈,搪塞了过去。”
人影冲过来,方怡避之不及,被推倒在地。
石子划破手心,痛感尖锐,却不及内心的苦涩和疼痛半分。
她抬头,看着韦燕真居高临下,指着自己呵斥。
“若是当日你细细问过,多加阻拦,无疾就不会死,你怎么配做无疾的皇子妃。”韦燕真转而对何骢哭道,“圣上,一定要帮我们的孩儿讨回公道,无疾最后所见那人,一定是杀人凶手!”
何骢挥了挥手,魏懋会意,上前把韦燕真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