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伤好了再说,我大人有大量,暂且不与你计较。”楚照槿被他盯得不自在,记挂着腰腹间的伤,更是没有心思去刨根究底,起身去翻箱倒柜,“这里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地方,怎么没有伤药?”
庄衍怀瞥了眼腰腹间的那片暗红,不甚在意,跟他从前的伤相比,这算不得什么,晕倒是个意外,刀尖的毒性深入伤口,他自小经百毒淬炼,自认这些毒性还杀不了他,匆匆包扎便忽略了,未曾想引起体力不支之症。
怪这副身子骨,在小娘子的悉心关照下,天冷加衣,天热消暑,照顾得太好,娇生惯养下来,远不如从前顶用。
“在堂屋左边的第二个柜子下面。”
两指搭在腕间,感受着脉搏的跳动,比平日要快些,却不是毒性刀伤所致。
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布衣荆钗,难掩天姿国色。
人在安逸的时候,难免会忘记本心,庄衍怀也一样。
恰如此时此刻,樊川中的乡野简舍,庖屋里还有醒酒的羹汤在冒着热气,她在弯着腰,俯身帮他寻药。
若是忘记所有,远离京城,避开人群注视,和她一起生活在此处,但这样的光彩夺目的小娘子,天生是该生得金枝玉叶,被好生娇养,把最好的一切奉在她面前。
心知所想是奢望,此刻来之不易的点滴,就显得格外珍贵,负了伤躺在此处,在她面前装出身体孱弱的模样,理所当然接受无微不至的照顾。
楚照槿端了温水过来,浸湿了帕子,擦拭干净干涸在肌肤上的血迹。
粗糙的布料在肌肤上一下下拂过去,湿润温热透进肌肤里,引起阵阵酥麻。
那根被布料包着的纤细食指,擦净了外头的,寸寸挪到伤口附近,更为小心细致,生怕弄疼了他。
“嘶。”
“还疼吗?伤口还未清理干净呢。”
手上的动作停了,楚照槿抬眸,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认真瞧着他,眼底泛着澄澈的水光,小鹿似的动人。
“嗯。”庄衍怀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伤口本是不疼的,骗她的示弱话语一说出来,好似有隐痛从伤口传递过来,把自己也骗了下去。
楚照槿叹了口气,把帕子浸回了水里,打开金疮药瓶上的塞子:“我记得你上回受伤,没有这般严重的,你又是百毒不侵的身子,疼到这种地步,着实不该。”
指甲敲击瓶身,棕黄色的粉末均匀铺在伤口上,浓郁的草药气弥漫开来,驱散了头脑间残存的酒意,霎时拨动了一根弦,在耳边发出余响。
北燕俘虏后,成为药人之事,庄衍怀从未和她提起过分毫。
手指颤抖了一下,瓶身倾倒多了半寸,药粉洒在朱红的衣襟上。
“想什么呢,这样不专心。”庄衍怀笑着看她。
“我在想,你这样大的人了,竟不知受了伤便要上药的道理,以为自己是神仙,百毒不侵呢。”楚照槿掸了掸衣裳,处理干净多余的药粉,故作打趣。
他这样镇定,许是没发现其中的破绽。
处理完伤口,庖屋里煮的羹汤也炖足了时辰,鱼味儿鲜美,香气闯过院子,飘到寝屋里。
夜色弥漫山峦,高耸峻峰围成的一片天里,闪耀着熠熠繁星。
一灯如豆,两人坐在那片颤动的昏黄光晕下用饭。
“韦家要对我动手,你定会受到波及,在京城中,敌明我暗,不是安全之所。”庄衍怀剔完鱼刺,满碗鱼肉细腻雪白,推到了楚照槿面前。
更多的话,没有明示,她聪明机警,会明白的。
楚照槿放下汤勺,点点头,端起碗,退回了半碗鱼肉到庄衍怀碗里。
“我不是小孩子,剔鱼刺的小事自己能办,你有伤在身,不必处处照顾着我,多顾着些自己,吃肉喝汤补充营养。”
关切的话语,是在把他向外推,话里话外的疏离是一把温柔刀,刀刀划着伤口,阵阵隐痛中,方才的关切只是梦幻泡影罢了。
庄衍怀看着面前的鱼汤,食不下咽。
这个世上,知晓他曾受俘北燕的人,都死在了临壁关,她从何知晓,且对他当年的境况了如指掌,细究到了他经受毒淬一事。
黑魆魆的眸愈来愈沉,逐渐化为凝重的审视,落在楚照槿的头顶。
她后知后觉,迎上他的目光,避之不及,被人看透时的慌乱,庄衍怀尽数掌握了去。
“出去。”他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