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将军。”奚尧叫住从营帐中走出来的周澹之。
要知道,朱雀营与其他三营不同,虽名义上归四大营之中,但朱雀营并不归奚尧这位统领调遣,直接听命于皇帝。这也造成了朱雀营内部基本是周澹之的一言堂,每日想何时来便何时来,想何时走便何时走,常常神龙不见首尾,无人知晓他的去向。
近段时间里,奚尧连着跑了朱雀营三回,才总算在今日见到周澹之一面。
明明奚尧就站在显眼的位置,只要人一出来便能见着。周澹之却对他视若无睹,从营帐出来便往另一边走,还是奚尧叫了他这么一声,这才堪堪停下脚步。
周澹之转过头,像刚发现这里站着个人似的,“今日这么巧?竟在这碰见世侄。”
奚尧没顺着他的话往下接,直言道:“不巧,我是特意来找周将军的。”
听了他的话,周澹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好似意料不到奚尧竟会主动来找他。若不是奚尧在今日之前已然扑了三次空,只怕是真的会信。
“世侄,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只是我今日还约了人呢,你不妨改日再来。”周澹之面上带着笑,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春风细雨,意思却是半点不给奚尧留情面。
奚尧径直上前,伸手拦住周澹之的去路,“敢问周将军,改日是哪日?”
周澹之轻轻眯起双眼,“世侄,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我还会故意躲着不见你?”
“我并无此意,只是周将军素来行踪不定,我怕错过了今日,下次再能见到周将军不知该是何时了。”奚尧把话说得不卑不亢,人也挡在周澹之身前不避不让。
周澹之的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这不,奚尧此言一出,方才周澹之还晴着的脸瞬间阴了下来。
他一只手搭上奚尧的左肩,暗暗用力,“世侄,你既是有求于我,那么于情于理,你总该对我这位长辈恭敬些才是。”
周家与奚家只不过是稍微沾点姻亲,到奚昶这一辈就基本淡了,两家不来往多年,逢年过节都鲜少走动。
周澹之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仅比奚尧大上六岁,也不知哪根筋搭错,自打奚尧回京以来,每次见他都是亲亲热热的一句“世侄”,非要拿长辈的派头。
纵是再不情愿,奚尧还是应了一句:“世叔说的是。”
不料,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便令方才还阴沉着一张脸的人喜笑颜开,说辞也改了:“世侄难得来找我一回,我若就这么走了,也实在说不过去。”
说罢,他便热情地邀着奚尧往营帐里去议事,与方才重重捏着奚尧肩膀的那位简直判若两人。
奚尧暗暗活动了下肩膀,莫名想起之前萧宁煜曾与他提起过周澹之一回,说是周澹之这人看着不好相与,实则只要是顺着他的意思来便可,不过难就难在,大多数的人都摸不准周澹之究竟何意。
奚尧坐下后,周澹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仅用手势示意奚尧要喝茶就自己倒。
奚尧没给自己倒茶,看向桌上那只明显有人用过的茶杯,“看来周将军确实事务繁忙。”
周澹之吹了吹杯中茶水,轻笑,“世侄这话说的,方才也就崔将军来坐了坐,算不上什么事务繁忙。”
奚尧目光灼灼,“崔将军就只是坐了坐?”
周澹之不动声色,“还喝了杯茶,世侄不是瞧见了么?”
想来崔士贞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来找周澹之,为的应该是同一件事——右掖主将之职目前仍然空悬。
此前,崔士贞与郑祺各领一军,这四大营的军权世家便握了半数。如今郑家垮台,右掖主将的位子空了出来,世家若还想维持往日盛景,势必要往这位子上重新推一个自己人。
于奚尧而言,右掖主将由谁来担任本不要紧,可前不久玉兴桥一事让他认清了世家的本性。他们这群人会为了自身利益置黎民百姓、江山社稷于不顾,让世家掌握大权,迟早会令大周的江山毁于一旦。
“右掖主将虚位待定,陛下命我等各自举荐一人,不知周将军心中可有人选?”奚尧不欲与周澹之多加周旋,索性直入正题。
对于他的直接,周澹之略显意外,沉吟片刻后道:“暂时没有。”
见周澹之面前的茶杯空了,奚尧顺势替他重新沏上一杯,徐徐道:“我看朱雀营中的小侯将军就不错。”
“哦?”周澹之的眼底生出兴味,“世侄此话从何而来?”
“听闻小侯将军为人敦实,原本身在中军,既有功绩在身,又有领兵经验,调到朱雀营后更是深受周将军的器重,论资历和能力皆能胜任右掖主将一职。”奚尧将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来。
奚尧想要让周澹之做的并非是跟他举荐同一个人,而是举荐一个跟谁都不相干的人。
周澹之听后笑笑,目光中含着些微的赞许和好奇,“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太子?”
奚尧听他提起萧宁煜皱了下眉,脸色也沉了下来,“周将军这话说得古怪,我与太子交情尚浅,怎会是殿下给我出的主意?况且陛下素来不喜拉帮结派,周将军此言是要陷我于不义了?”
周澹之嘁了一声,“我不过提了一嘴,世侄也不必这般咄咄逼人吧?不是便不是吧。”
周澹之从边上抓了一把茶叶放至奚尧手边,示意他去看不远处挂着的一块靶子,“不如这样,世侄与我都用这茶叶去射那边的靶子,三局两胜。世侄若是赢了,此事我便应了你。”
奚尧垂下眼,看着面前那堆茶叶,死上好的松针茶,不仅觉得周澹之此举暴殄天物,又觉得实在儿戏。
他用手捻起一片茶叶,轻笑,“我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只是可惜了这上好的茶叶。”
话音刚落,他指尖的茶叶便离了手,朝着那靶子飞去,噔的一声,正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