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一个很容易实现的愿望,你能帮助我吗?”我罕见地笑了笑。她点点头,默许了。
我示意她弯下腰来,然后用双手的食指指尖向两边拉她的嘴角,就像一个微笑的表情。
“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多笑一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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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有着规律的作息,相较于普通人,她起得很早;相较于太阳,她起得也不算晚。
而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窗户的外面,是一个公园的背面,她觉得风景很好,不像那个总是在骂人的老修女,窗外是公墓。
安琪保持着不和别人打招呼的习惯,但伊芙利特向她问好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一句早安。
这可把伊芙利特高兴坏了,对着安琪的头一阵揉搓,嘴里说着什么:“不枉我小时候对你这么好。”要不是正刷着牙,可能就会对着安琪的脸亲上几下,安琪只希望泡沫不要掉到她的头上。
伊芙利特比安琪大六岁,今年已经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在安琪刚到教堂时确实很照顾她,就像对待妹妹一样,只不过安琪就是一个臭脸角色。作为回报,安琪得到了最漂亮的早饭。
每日的晨诵按照惯例她从来都不参加,这个惯例她也不会改变的。趁这个空闲,安琪决定去外面逛一逛,不过在街上走路既不抬头也不说话,没有表情,也没什么意思。
“早安,安琪小姐。”不知怎的,闲逛就逛到广场附近来了,莫妮卡向她打了个招呼,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安琪点了点头,就当作回复了。
莫妮卡总是在笑,安琪就没由来的恼火,她皱了皱眉头,然后收获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
“作为歉意的,”安琪总感觉莫妮卡很狡猾,“你可以送给你的主。”安琪接了过去,挤出一个勉勉强强的笑容,然后像一个落败的士兵,逃走了。
凭什么主能收到这花,安琪拿花的手都快碰到耶稣像了,又收了回去。
她把花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将窗台上的水瓶里早已死去的金鱼扔到窗外,换上干净的水,把花放了回去。
上午莫妮卡特地去参观了教堂,但左看右看没见到自己送的花,就叫醒了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的安琪。
“我的花,你不会扔掉了吧?”
安琪是没料到莫妮卡会关心那花的去向,而且还专门来教堂看,“怎么会,可能,谁觉得好看,拿走了吧。”她扯着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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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习惯了早上醒来周围一堆鸽子的情况了,似乎比之前还要多一些。
那不重要,我没有立即起来,翻了个身面朝天空,或许在想着什么,然而什么都没想,鸽子被我的动作惊得飞起,又落下。
“嗨,在想什么呢?”一张脸突然出现在我的上方,头发掠过我的脸,有些痒。
“莫妮卡,你今天没有绑头发呢。”我坐了起来,鸽子飞到椅子的另一边。
“安琪说这样挺好看的,你觉得呢?”莫妮卡抚弄着自己的头发。
“我也这么觉得。”虽然我认为那不像是安琪会说出来的话。
“那太好了,”她看起来很激动,“你陪我去奥科罗港散散步吧。”我的回答和她的邀请是没有逻辑关系的,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拒绝。
海鸥,啊,光听到叫声就觉得烦,我漫不经心地走在地面上。
“看起来你有些无聊,是因为我很无趣吗?”莫妮卡偏着头看我。
“无聊是我的常态,你并不无趣。”我看到不远处未被海鸥占领的长椅,感到轻松,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结果是莫妮卡先坐了上去。
“啊,长椅,我也喜欢。”她看了看我,视线放到海面上,“既然无聊,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我坐在她的旁边,托着腮,望向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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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们真的很恩爱,而且都很浪漫。
夫人呢,很喜欢花,先生每天都会去采漂亮的花,然后夫人就会很开心,先生每天都这么做,夫人每天都会很开心。
直到有一天,夫人不开心了,很爱很爱夫人的先生连忙送给她漂亮的花,夫人推开他的手。
“我在这里呆腻了,认识的人多了,快乐都被分走了。”先生呢,就带着夫人去旅游,他们去了很多很多美丽的地方,每次夫人不开心就会再换一个地方,直到来到这里,来到沃斯康丰。
“这里太美丽了,我们在这儿定居吧,而且也不用担心快乐会被分走,因为快乐是会源源不断的重新出现的!”夫人高兴坏了,虽然一直旅途都很累,但先生一看到夫人的笑脸就充满了力量。
他们找到了一大片荒地,在中间建了个小木屋,并且把荒地开垦出来,种上了夫人喜欢的花,如果是浪漫主义诗人的话,一定会很羡慕他们。“看到这些花,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某一年的春天,他们迎来了爱情的结晶,“是个女孩,一定会和你一样漂亮。”先生激动得泪流满面,而夫人虚弱的笑了一下。
那是夫人最后一次笑了。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夫人整天忧郁不乐,也不照看孩子,整日躺在床上看向窗外,先生很是担心,把窗台也都装饰的很漂亮,但是夫人好像也不怎么说话了。
等到小女孩长大一些后,夫人似乎更忧郁了,面色阴沉苍白,几乎不下床。
“妈妈妈妈,我来给你讲绘本故事吧!”小女孩趴在床前,笑着望着夫人,可夫人见到那笑容就生气,她突然掐住小女孩的脖子。
“亲爱的妈妈,我好像喘不过气来了。”小女孩挣扎着说。
“自从生了你,你就把我的快乐分走了!”夫人在这求饶之下,却是加紧了力道。
小女孩还在喊着妈妈,但是呢,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小女孩的意识有些模糊。
这时候先生回来了,“夫人!”他大叫一声夫人,松开手转向窗户,小女孩跪在地上大口喘气,眼睛肿胀,口水滴落到地上。
“夫人,”先生坐在床边,安慰着她说,“就算是孩子死了,他也会把快乐一起带走,并不会还给你的……”小女孩非常难过,因为她的绘本方才摔在地上,被先生踩了两脚,她最喜欢的那两张图画被踩得折起来,边边被撕开了一些。
女孩不敢再在夫人面前笑,也不怎么出现在夫人的面前。
等到女孩再长大一些,她就不怎么在家里说话了,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到街上卖花。
这天她回到家,发现夫人从床上下来了,但是因为长久的不运动,她只能爬着。
夫人见到女孩回来了,激动的爬到她的面前,抱着她的腿说:“快乐!我的快乐,我求求你,把我的快乐还给我!”女孩捏住夫人的脸,头发凌乱的挡在额前,双眼空洞无神,面色苍白,眼角挂着永远都不会干涸的泪水。
女孩撩开夫人额前的乱发:“母亲,您真美啊。”说罢,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把夫人丢在地上。
“您说,是我分走了您的快乐,但我向您分享快乐的时候呢,您是怎么样对待它的?您拒绝了快乐,所以不能怪我。”女孩转过身弯腰看向夫人,“所以,您不能怪我,我是您快乐的具象化产物,您不爱我,所以您不快乐,一切都是您咎由自取。”
夫人趴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快乐。
女孩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疯了的母亲。
“夫人!”这是先生每次出现都会喊的第一个词语,女孩对此已经不再是难过了,她感到生气,她感到恼火,她感到厌烦,她感到无语。
先生把疯了的夫人扶起来,安抚着她说:“我今天去了教会,我去寻找如何让你快乐的方法了,我听了那些传教士讲的故事。”先生的声音很是温柔,轻声细语的。
“他们说,善良的人死后会升入天堂,”先生一边说,一边轻拍夫人的背,“天堂是个美好的地方,那里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每个人都很快乐。”
“快乐!”夫人似乎只听得到快乐。
那时,女孩十四岁。
在那一天之后的某一天,女孩像往常一样,买完花回家,房屋上吊着两个人先生和夫人。
女孩设想了一下,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大概是夫人对着先生说:“我们一起去死吧!”先生说:“好呀好呀。”
于是他们就一起吊死了,可能真的到达了,传教士所说的天堂了吧,也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得上是善良的人。
女孩似乎没有什么感情的变化,讲故事的人也是波澜不惊。
我没有给予她很多的表情展示,莫妮卡脸上也没有很多表情,她那一直微笑着的脸在我看来似乎不再是以前那种,只是浮于表面的情感。
我看不出她的想法,看不出她的内心,我也不愿意去看,喜欢一只猫,不必要把它解剖出来看内脏。
莫妮卡撩起我左侧的头发,放在我的左肩,她的手指掠过我的耳坠,稍微有些重量的十字架摇摇晃晃,最后倒还是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