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柏深深看他一眼,搭垂下眼皮,轻叹了口气。
他清楚,他生性如此,从来未变。
世上真有种人,人似谪仙,心如石。看似世外人,却于凡尘翻手云雨。
他迈着沉重地步伐出了宫门。
太子妃是个不知人心的好姑娘,不知何故,偏将他认成了最不该认成的人。那场监斩,刽子手纵然落下屠刀,没太子妃前来搭救,他也不过是换种方式活下来罢了。
他想到这里,回首看去。
围困的四方天,低矮如洗。
他站在高大的红宫门里,一身红衣。
两名侍卫推合宫门,他便着那身红衣成了一抹红,与天同齐慢慢归寂。
刘柏回过身,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再走不动了。
若无平王的及时回京,明年今日,他本可一人之下。纵平王回来了,仅是第一次交手,他没败等同赢了……
他老了,深感大商要变天了。
前朝的改朝换代并不惨烈,今朝若换天,便要血流成河。他乃阉奴,不哭前朝,不哭百姓,只哭重情重义的太子妃。
午门监斩日后,温宁还是被父母带回了平王府居住。惠贤皇后撂了狠话,平王夫妇谁也没敢提监斩姒婴的事,由着这事掀篇过去。
七月了,赶上乞巧节前夕。
温宁救下姒婴后,一扫心底阴霾满身轻松,早早期盼着乞巧节的到来。
偏这日,往来京城与平城间的信使去了后院,递了话。
温宁人颓了,也不想着与庾景逸怎样过乞巧节了。
她来京三个月了,送去平城的书信不止一封。可平城那里,安清伯府连一封问安信也无。
姐妹分别近半年,她的姐姐杳无音讯。
庾景逸见她自听完传话便窝在美人榻里发呆,迈步去寻了平王妃。
温宁叹了口气,去看晴岚:“你说姐姐是不是将我忘了?”
晴岚失笑,安慰道:“小姐,大小姐忘了谁也不能将您忘了,迟迟未回信,许是让其他事绊住了。”
翠微也道:“郡主,当年您在平城,就连娘娘这月给您写信也不敢担保您下月准能收到。您再宽心等等,这回信说不好已然在路上了。”
温宁又叹了口气,她清楚,两人这是为了宽慰她。
前往平城送信的是父亲的人,说送到了,定然是送到了。
不回信,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姐姐不在安清伯府,那信送到了,却送到了叔父叔母手里。二老收到这封小女儿家的信不知怎样回,又不愿让人知道姐姐不在府中。
二种可能:那信姐姐早已收到了,不回信是姐姐要来京城寻她。
不管是哪种可能,温宁都放心不下。
两人同吃同睡七年,能拥有胜似亲姐妹的感情,必有相像处。
她也是最近才回过味。
父亲母亲带她前来京城,一入皇宫娘娘便邀她住入坤宁宫,想来早已商量好了,要她给表哥做太子妃。
她若没喜欢上表哥,必然不同意。
可她喜欢上了表哥,愿意给表哥太子妃,来日做国母皇后。
姐姐蕙质兰心,想明因果,又不知她已然喜欢上表哥,必要来京。
平城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姐姐若真来了,途中还不知会遇到什么艰难险阻,叔父叔母又不知会怎样担心。
温宁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唉声叹气,道:“表哥,我实在担心姐姐。”
她未曾听到回应,向身侧看去。
晴岚站在她左侧,手拿着团扇为她扇风。翠微站在她右侧,手里端着解暑的酸汤。
两人一起示意她看正前方。
温宁转过头。
庾景逸身着便袍阔步而来,笑问:“宁儿现在才发现我不在不成?”
温宁见他一身喜气,颔首,问:“表哥这是去见了母亲?”
庾景逸走到美人榻前,向她伸出一只手:“宁儿可想现在就去看看民间的乞巧节?”
温宁看过他手,摇头:“没心情。”
庾景逸迈前一步,轻轻将她从美人榻里拉了出来:“那可不成,本宫可是好容易求来了王叔松口,宁儿不去也要去。”
温宁哪有心情,恹恹站着,还是摇头。
庾景逸将身背转,背对着她蹲了下来:“还请郡主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