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突如其来的身影,蒋誉猛地一惊,手中书匣盖子险些脱手而出。
待看清来人的脸后,蒋誉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继续合上书匣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裴兄。”
言罢,他悠然起身,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裴兄此来,可是心中已有了决断?”
“是,”裴书谨微微颔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公子移步门外细谈。”
蒋誉闻言,嘴角不自觉上扬,点了点头道:“好。”
讲舍之内人多眼杂,确实不是商议要事的地方,所以对于裴书谨的提议,蒋誉并未起疑。
他整理了一番衣襟,接着便昂首阔步地跟随裴书谨来到了讲舍后方的一处水榭中。
此处环境清幽,远离喧嚣,且与芝兰苑大门遥遥相对,此刻几乎无人涉足,确实是个私下交谈的绝佳之地。
步入水榭后,蒋誉没等裴书谨开口,便率先直言道:“说吧,你家住在哪里?待我回府后,便立即遣人将那五十两银子送去。”
此时的蒋誉,内心仍旧坚信裴书谨不会拒绝他的提议,满心以为他此番相邀是为了商讨交易的后续事宜。
所以,他也并未遮掩,直接开口表明了自己绝不拖欠的诚意。
然而,让蒋誉大为意外的是,裴书谨听了他的提议后,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而是轻轻摇了摇头道:
“蒋公子,你误会了,我此番前来,并非是答应了这次交易,而是想告知你,我不会将自己的文章以任何形式,任何价格,转让给任何人,所以今日之事,请恕我无法应允,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蒋誉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什么?”他挑了挑眉,一脸难以置信,“你是说,你要拒绝我?”
只见裴书谨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正气:
“我不清楚公子是如何拿到我的窗课的,我也无意深究,只要公子能将我的窗课放回原处,我便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否则,我一定会向夫子禀明今日之事。”
少年虽身形清瘦,言辞却十分的铿锵有力,整个人仿佛岩上的孤松一般,傲然挺立,难以摧折。
听完了他这一番掷地有声的陈词,蒋誉几乎愣在原地,半晌都不曾开口。
他怎么都没想到,裴书谨竟然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更没想到,他竟然敢用这种略带威胁的口吻和自己讲话。
但与此同时,蒋誉心里也明白,事到如今,裴书谨是他唯一的希望。
因此,他必须竭力争取与裴书谨的合作,不可轻易与之翻脸。
这般想着,蒋誉紧握双拳,极力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怒火,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道:
“裴兄这话就见外了,若你无意与我做这笔交易,那我自然不会勉强于你,咱们同窗之间,何至于说这样的话。”
言罢,他向前一步,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裴兄拒绝我的理由,是银两不足?还是有什么别的顾虑?只要裴兄开口,我蒋府定当竭力相助,不会让裴兄有任何后顾之忧。”
蒋誉分明记得,今日在锦绣湖畔的时候,裴书谨已经快要答应自己了。
难道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改变了原本的主意?
却见裴书谨摇了摇头,神色坦然道:“我拒绝蒋公子,并非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不愿违背夫子教诲罢了。”
他承认,最初听到蒋誉的提议时,自己心中确实有过一丝动摇。
然而,在学完了今日的课业之后,他深刻领悟了先贤孟子所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深意,不愿成为一个违背先贤教诲、辜负夫子期望、背离儒者本心的人。
何况……
忽然,裴书谨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之色。
何况,这也是她所期望的。
裴书谨微微拱手,向蒋誉作别道:“我该走了,还请公子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说罢,他不再理会蒋誉的挽留,转头离开了水榭,往讲舍方向去了。
看着裴书谨决绝的背影,蒋誉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眼底浮现出一抹狠厉之色。
哼,敬酒不吃,那就只好请你罚酒了!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若是后悔,可休要怪本公子没有给你机会!
他冷笑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
与此同时,玉树堂内。
“什么?裴公子拒绝了他?”程萋萋面露惊讶之色。
她本以为,裴书谨会像前世一般,迫于生计而接受蒋誉的提议。
未曾想,他竟然真的改变了主意,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蒋誉。
难道自己之前的那番话,真的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吗?
小檀轻轻点头,随即向她详细转述了裴书谨与蒋誉在水榭中的对话内容。
原来,自从蒋誉离开锦绣湖边后,小檀便一直暗中跟随,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包括他如何撕毁了裴书谨的窗课,又如何用自己誊抄的版本进行替换的卑鄙行径。
“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程萋萋脸色愤慨,咬牙切齿道,“这哪里是交易,分明就是强取豪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