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便收敛心神,神色从容地阐释道:
“回姑娘,这句话中蕴含了两个典故:晋时王武子好马射,曾编钱匝地以竟埒,时人称之曰‘金钱埒’;石季伦性奢侈,曾于河阳之金谷建造了一座穷极奢丽的别馆,故名‘金谷园’。”
言罢,他似是担心这样的解释还不够充分,于是稍作停顿,又接着补充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昔日的金钱埒已化作尘泥,名噪一时的金谷园亦废为了丘墟,再奢华富贵之物,也终将随着时间而消逝,繁华犹如过眼云烟,唯有如期而至的春光年年依旧,恒久不变。”
他的语调沉稳平和,语速也把控得恰到好处,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好似古弦轻拨,又如石上流泉,清冽醇厚,掷地有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他所讲述的事物中。
话音落下,众人似乎仍觉意犹未尽,竟无一人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半晌,一道掌声突兀地响起,如同惊雷一般,将众人从沉思中猛然唤醒。
随着这道掌声的引领,其他人也纷纷开始拍手叫好,人群逐渐恢复了先前热闹的氛围。
“原来还可以从这种角度来颂春,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这构思太巧妙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看来这裴书谨是真的有点东西啊,难怪夫子总夸他!”
“原来我们都被蒋誉给骗了,他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作者,没想到竟一问三不知!”
“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要不是刚刚这一出,我还真就差点相信他了!”
“说起来,也多亏了这位姑娘的办法,不然真相不知何时才能水落石出呢!”
……
经过这番较量,哪怕是最初站在蒋誉一边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裴书谨才是《阳春赋》真正的作者。
至于蒋誉,只不过是一个妄图抢夺他人作品的跳梁小丑罢了,连文中用了哪些典故都不知道,真是既无知又可笑。
感受到众人或嘲讽或鄙夷的目光,蒋誉心中羞愤交加,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生最注重脸面的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看着蒋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模样,程萋萋虽面上不显,但内心却已是冷笑连连。
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他落得这般结局,也算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不过,他或许还不知道,今日之事,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
前世的恩怨,她还尚未与他逐一清算呢!
既然有幸重活一世,那前世蒋誉对她做过的一切恶行,她都势必要加倍从他身上讨要回来!
这不仅是报仇,更是为民除害!
程萋萋径直走到山长面前,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山长,我的问题问完了。”
至于结果,众人心中自有定论,自然无需她多言。
看着蒋誉失魂落魄的模样,山长捋了捋胡须,脸色略显阴沉。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是被人当枪使了。
做山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有人胆敢利用他的权威,行此欺世盗名之举。
倘若真让他得逞了,岂不是毁了自己的一世清名?
山长愈想愈怒,脸色渐渐转为铁青。
“蒋誉,随我去山长室走一趟。”
蒋誉自知理亏,不敢有丝毫抗拒,只得跟随着山长的脚步,灰溜溜地离开了此地。
至此,这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
待围观人群散去后,顾子兴与曹羡之这才现身,走到了裴书谨面前。
曹羡之看起来颇为激动,伸手拍了拍裴书谨的肩头,赞叹不已道:“你方才的表现着实出色,若是换做我,可未必能有你这般沉着冷静呢!”
先前,他有好几次按捺不住想要帮裴书谨说话,都被顾子兴制止了。
不过,顾子兴此举,并非不愿帮他,而是想要看看,面对这种程度的危机,他会如何应对。
结果证明,裴书谨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顾子兴同样一脸欣赏之色,捋着胡须点头笑道:“处变不惊,临危不乱,裴小友如此心性,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业啊。”
面对两人毫不吝啬的夸奖,裴书谨微微摇头,态度谦逊道:“顾大人谬赞了,今日幸得顾大人与曹司业在此,学生才有底气与之抗衡,实在当不得如此夸奖。”
此言虽略显客套,但却是裴书谨肺腑之言。
今日,他之所以敢与蒋誉正面交锋,正是因为心中确信,即便自己没能抗住他的攻势,顾子兴与曹羡之也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所以,即便明知这么做会激怒蒋誉,他也毅然选择了硬碰硬。
听闻裴书谨的话,顾子兴与曹羡之相视而笑,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此作答,脸上的欣赏之意愈发浓厚。
“爹爹,你怎么也在这?”
忽然,一道轻柔的少女声传来,打断了三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