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高姨娘失魂落魄。
——雪月说得没错,至少,此刻知晓自己的身世,和日后再从沈轻照口中得知,确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前者是被欺骗的愤恨,而后者是……庆幸的感激。
高姨娘脑中嗡嗡作响,一双眼死死盯着雪月,想在她沉静温婉的面容上,找出任何算计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怎么找都没有。
是啊,她又何必编这种谎言来算计自己。
那,那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
高姨娘双腿发软,扶着门框慢慢坐下,刚才还被她嫌弃至极的偏房,如今坐在门槛上也全然不在乎了:“如果……如果我的身份本该是那样的、那样的高贵……”
太荒唐了,若她本该是高门贵女,又何必为当一个侯府的小妾而洋洋自得?她的身份,就算是当沈轻照的正妻都绰绰有余!
慌乱过后,高姨娘忽然目光一寒,扫向雪月,尖声崩溃:“若是如此,你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
雪月平静道:“沈轻照第一次将你带回府的时候,你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高姨娘嗫嚅,只听雪月又说:“我想与你单独说话,你可给过我一次机会?”
高姨娘脸色灰白,不吭声了。
“你也不必懊悔,从前沈轻照在府,他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搅乱他的棋局。就算早早知道,你我也很难抗衡他,只有此刻趁他不得归府,才有反击的机会。”
高姨娘垂头坐着,身躯微微颤抖。无言片刻,她忽地一下站起来往外冲:“反击……反击……我要去找我亲爹,我要让我爹为我做主……”
雪月忙拉住她手腕把她往屋里拽:“你冷静点!你就不能稍稍动脑想一想?若不想日后吃亏,就不要现在去找你爹。”
听见“吃亏”二字,高姨娘不必雪月拉也不向外冲了,结巴道:“那、那怎么办?去寻母亲——寻老夫人说清楚?”
“……若不是实在没有人手帮忙,我才懒得选你。”
高姨娘柳眉一竖:“你什么意思!”
雪月真恨不得一指头戳她脑门上,戳活她一个脑筋:“沈老夫人和自己儿子是一条心的,她什么都知道。你冒冒失失跑去,只怕你连在府中的自由都没有了。若我是被软禁,你就是被囚禁。”
“那、那我爹——”
“你就这样去见佟大人吗?凭着沈轻照妾室的身份?沈轻照算计你,耽误你,你不想远离他?难道你想一辈子都给他当妾室?”
这话直戳在高姨娘心上,她以手掩面,呜呜哭道:“那怎么办?我当然不想再给他做妾。我本该是尊贵无比的中书令之女,想嫁什么好儿郎没有?我凭什么给人做妾……”
雪月抓着她手腕:“那不就是了?只要你答应与我合作。今日你帮我,日后我必定回报于你。”
高姨娘含泪疑惑:“你有什么好办法?”
雪月垂眸看一眼她的肚子,“我先问你,这个孩子你想不想留?只论心意即可,想与不想,我都有平坦之路铺给你。”
“自然不想!”高姨娘立刻尖叫,“我留他做甚?阻了我的荣华路吗?”
雪月默了默,道:“总归是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有决断就好。若你已决定与沈家断个干净,就按我说的去做。”
“日后你我离开这里,在人前,我必会为你作证,证明你从未踏足纣南侯府的大门,更不是沈轻照的妾室。沈轻照若是敢攀扯你,便是平白污蔑了一个姑娘的清白。天下人不会容他,佟大人更不会容他。”
高姨娘听得心跳如擂,颤声道:“这真的可以吗?只凭你的话,外间的人便会全然尽信吗?这府中这么多下人都见过我……”
雪月摇头一笑,嗓音安宁,却极定人心:“府中的下人本就都是沈轻照的人,签了卖身契给他,他们的话原本可信度也不高。再者,很多人的脾性我也了解,满足了胃口,想让他们帮你,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也未必把握……”
“不会有节外生枝,我一定让他们闭嘴。”
见高姨娘点头,还是不能完全心安,雪月说:“放心,其实沈轻照大抵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敢去攀扯你。毕竟就算他不能成为佟大人的恩人,也绝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仇人。”
道理是这个道理,听起来自己也能摘得干净。
可是……
高姨娘喃喃:“可是这样不是太便宜了他吗……他不敢说,我也不会说。那这样,我爹就永远不知他对我别有用心的哄骗、不能帮我出气……”
雪月无奈:“到底是报复他重要,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重要?想不通这一点,离不离开沈轻照,又有什么区别?”
高姨娘又开始低头抹泪。
越想越委屈,终于还是低泣道:“我的身子给了他,我真的能跟他断得干净吗……”
雪月道:“身子是自己的。不是他的。”
“自己的?那也已经脏了……”
雪月摇头:“脏的,是用花言巧语恶毒手段践踏他人的人。肮脏和清白都属于自己,并非他人可以随意涂抹。别将自己当做一件物品。”
高姨娘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只默默良久。她目光空洞不曾言语,雪月也耐心等她消化。
终于,高姨娘抹一把脸上残余泪痕:“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