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喜悦之下,双玉再忍不住泪水:“奴婢多谢寒大人高义垂手。大人,奴婢要告发沈轻照凌.虐折辱我家姑娘!其丧心病狂,人神共愤!”
杨悫瞪大了双眼,忙不迭回头看寒沧烈。
只见寒沧烈身躯完全僵硬,那双眼眸那么黑,黑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说清楚些。”
双玉泣道:“大人明鉴,那沈轻照人面兽心,毒计深重,当年百般做派,惹得我家姑娘懵懵懂懂动了真心,却不过是想凭借宣宁伯府在京城站稳脚跟。我家姑娘过门之后,的确过了一年多平静日子,但好景不长,沈轻照那厮的青面獠牙便渐渐暴露。他工于算计,蝇营狗苟,我家姑娘善良正直,与他志不同,道不合,两人便有了龃龉。”
“最开始,姑娘只是少与他接触说话,可沈轻照心性残忍,为人偏执,非要折了姑娘的傲骨不可,平日里挑她的错处、罚跪祠堂之事时有发生。姑娘越不向他低头,他越要变本加厉,用许多细碎功夫来折磨我家姑娘。直到后来,后来……”
双玉说到此处,伤心地痛哭出声,死命捂着嘴才勉强压抑住,尽力说下去:“去年冬日,我家姑娘查出怀有身孕,可那时她早已决心要与沈轻照合离,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回头,争执之中,姑娘用一个花瓶砸破了沈轻照的头,老夫人大怒,让几个婆子在那寒冬腊月时分把我家姑娘按跪在雪地里,跪了半夜,我家姑娘的孩子就没有了……”
寒沧烈忽然呛咳了一声。
双玉茫然停住,声音小了些:“姑娘病了一整个冬日,好转后,便被沈轻照软禁在府中,用我家侯爷和夫人来要挟她就范。若不是大人您将沈轻照拘在狱署司,我家姑娘还不知何时能再见天光,这一回,姑娘想尽办法与他和离,更是触动他的逆鳞,他竟扬言要将我们家姑娘贬妻为妾……大人,沈轻照猪狗不如的种种行径,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是我家姑娘如今深陷的吃人魔窟,性命垂危,但求大人发发善心!只要大人肯帮姑娘,双玉愿做牛做马供大人驱使,便是奉上性命也使得!”
说完这一段后,双玉再次跪下,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寒沧烈脸色难看到可怕,微微启唇,还不能说出一个字来,忽地侧头,“噗”一声呕出一口暗红的血。
“大人!!”杨悫几乎吓丢了魂,连扑带爬冲上去查看,“您怎么了?!属下去请大夫来!”
双玉也吓了一跳:“寒大人贵体不适吗……”
杨悫冲她连连摆手。
刚还好好的,听完这些就这样了,只怕是急怒攻心。
那些话,连他听了都胆战心惊,恨得牙根痒痒。别说大人听在耳中,可不比万箭穿心还要难挨?
“大人?大人?”杨悫低声叫寒沧烈,“您可还撑得住?心脏难受的厉害吗?”
寒沧烈惨然一笑,道:“这是我的报应……”
“大人!”
他不再说话,轻扬唇角,那上翘的弧度里沾染着鲜红的血,将这笑容修饰的惨烈痴痛。
杨悫心急火燎:“属下现在便把将军请来,一同商议此事。”
“不必了。”
“可……”
寒沧烈低声重复:“不必了。我心意已决。我现在就去纣南侯府,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
杨悫咬牙,若说双玉姑娘来之前,大人还尚有理智,如今只怕只剩一门心思了。
他刚张口,还没来得及讲话,便听寒沧烈轻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此刻便是神佛,也拦不住我。”
……
雪月抱膝坐在偏房冰冷的床尾,她已又披一件衣服,却还是觉得冷得透骨。
摸一摸额间,冰凉手背碰触到一片滚烫的肌肤,温度比之前没多大变化。雪月索性将十指指尖捂在脸上,渡一些热气过去。
烧了两日还不见退,只盼自己好好撑着,别烧坏脑子忘记今夜的逃跑大计。
如此苦中作乐一想,雪月还笑了一下。
看看窗外,估摸时间快到了。
雪月慢慢移动身子,撑着床沿下地,刚站稳时脚下无力,险些栽倒,还好手快扶住了。
她烧的昏沉,视线都有些模糊,但脑中还一片清明:约定的时间一到,高姨娘房间起火,为了侯府血脉,沈老夫人必定集众人之力前去救火。她这里本就鲜有人管,到时候混乱一起,便更不被人注意,足够她浑水摸鱼逃出去。
从这扇窗向外看去,能看到高姨娘那里的火光——只等火势不可控,喧哗声大起之时,便是她要掌握的时机。
雪月细白的手指扒着窗户,静静等待许久,不多一会儿,果然看见远处隐隐火光。
成了。
细微火色为她心底蒙上一层真切的雀跃之情:几日后的除夕夜,她可以和爹娘一同守岁了。
*
寒沧烈在南侯府门前翻身下马,如一阵疾风刮至。
他一身文武皆承蒙于天子,从未做出任何失礼失格之事。如今,面对森严紧闭的侯府大门,却是面无表情一脚踹开。
侯府里乱糟糟的,他视若无睹,耳边似若糊了一层厚重水膜,所有声音都模糊遥远,听不真切。
寒沧烈随手抓住一个人,嗓音低沉,仿若罗刹:“宣宁伯府的嫡姑娘被关在何处?”
“……”
“说!”
“寒沧烈——”
忽然一声尖锐声音刺入脑海,戳碎他的茫然癫狂,神志稍稍复明。
寒沧烈利眸看去。
沈老夫人匆匆走来:“寒沧烈!你好生无礼!竟敢深夜强闯我侯府大门!纵使你再大权在握,也没有这般欺人的道理!”
寒沧烈舌根下泛着浓重血腥味:“你来的正好。宣宁伯府的嫡姑娘在哪?”
沈老夫人大怒:“你疯了不成?那是我沈家的媳妇,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过问!老身是她的婆母,有什么话,你先对她的婆母讲讲!”
寒沧烈道:“你不再是了。”
“……你说什么?!你、你怎敢这般无礼!?”
寒沧烈道:“强闯府门,言行霸道——无礼的事我已经做绝了,还怕做的更多么?雪月在哪,你说不说。”
沈老夫人气的脸色潮红,正待怒骂,后面一溜烟跑上一个小厮:“启禀老夫人,后头火势越来越大,有些控制不住啊!”
沈老夫人烦乱怒道:“控制不住,那就多叫些人手来帮忙!一群饭桶!平日里是怎么伺候的?若是你们主子有个三长两短,老身定要扒了你们的皮!糊涂东西,还不快召集所有人把火扑灭!”
喊了一通还不解气,回过头,沈老夫人胸膛不断起伏,一手遥遥指着寒沧烈:“今日府宅走水,本就忙乱,老身没有功夫与你这混账东西空费唇舌!凭你是什么天之骄子,今夜所作所为就是闹到皇上面前,你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出一句道理!寒沧烈,是你自己上赶着犯贱,别怪老身不给你面子!”
说着她扬声向左右吩咐:“还杵着做什么?还不把这混账给我打出去!”
沈老夫人身后几个小厮硬着头皮上前,到底是老夫人发话不敢不从,再者,这寒沧烈的所作所为,也的确于礼不合。
近了前,还不等几人伸手,寒沧烈面无表情抽出腰侧长刀,随意横在一人颈间:“我不想再问第四遍——宣宁伯府的嫡姑娘被关在何处。”
那小厮顿时就软了,直瘫在地上含着哭腔:“小小小——小人不知!小人真的不知啊!!”
寒沧烈也不纠缠,越过他径直向前走,明晃晃的刀尖直冲沈老夫人而去:“说。”
这一瞬间,他身上所有过往前尘全部翻开来,摊在众人眼前。他这个人,他这把刀,永远都是京城所有人的噩梦。
沈老夫人吓得面容失色,不住尖叫:“东面!东面有个偏院!从这往前走,向右拐两个弯就看见了!”
寒沧烈立刻向东。
这越走越荒僻清冷,推开院门,扑面而来一层寒意。院中杂草丛生,荒芜破败。
胸腔里那颗本就宛若百刀穿梭搅动的心脏,更是坠痛的不知所措:他的月儿,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目光微转,落到前方门扉上,寒沧烈眼眶陡然一红,连手指都剧烈颤抖起来。
——那门竟是被锁住的。
他最宝贝、最珍贵的姑娘啊。
这群杂碎,竟然敢这样欺辱……
寒沧烈心如刀割,疾步上前,手掌含着冲天杀意与刻骨疼惜,重重一推,门栓应声断裂。
脆弱的木门敞开,他悬心仓皇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