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沁城回来后的涂月溪心情一直很好,赵文兰却一反往常,总怀揣着那封信拿不定主意,说话含含糊糊,走路慢慢悠悠,一个人呆着就不自觉地发呆,涂月溪叫她一声还会把她吓得个魂飞魄散。
这天,天色有些晚了,涂月溪从她师父那过来看她,一进屋就嘟着个嘴,一屁股往暖炕边上一坐,也不说话。赵文兰一看,心想:“这是咋的了,我今天可没招她惹她,哪儿来这么大气呢?”她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下,试探着问:“咋了?你师父说你了?”
涂月溪抬头看了眼她外婆,明明一脸委屈,却说:“没,没有。”
“那你跟你自个儿怄气呢?”赵文兰说完又继续干她手里的活,涂月溪仍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吭声。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还不是因为我爹的事儿——”
“又是你爹什么事儿?你就不能让我这个老太婆安生些吗?”赵文兰这样说着,心里却打着鼓。
“姥姥,”涂月溪侧过身,抢过她手里的针线盒,放到一边,“你说,我就是想年前去我爹的坟上敬个香祭拜一下,我师父他为什么就这么不近人情不让我去呢?”
赵文兰在心里嘀咕了半晌,自语着:“哦,原来是为这么件事儿啊……那……岂不是要往白姬山跑?”她盘腿坐着,空下来的两只手来回搓弄起膝盖,想起她跟龙忘机的对话,便说:“我看,不去就不去吧。”
“为什么姥姥你也这么说?”涂月溪低着头,没了刚才的气焰,“你还是不能原谅我爹,是不是?”
赵文兰先是一懵,她还不知道她父亲回来过的事,所以才会这样想,现在她心里总有这么份空缺,迟早要告诉她好有个填补。可是现在半个字也不能提,看来萧遥也对这件事做到了守口如瓶。她半天不语,看着被蒙在鼓里的她起身要走,跟她一样,形单影只的命,赵文兰有些心疼,便说:“我早就原谅他了。”她又顿了顿,“明日我去问问你师娘,也许她能劝动你师父。”
就这样,涂月溪在她外婆和师娘的助力下,如愿以偿地去了趟白姬山。一切看起来都还算顺利,但回来的路上,涂月溪疑神疑鬼的样子开始让赵文兰有些捉摸不透。她先是问她司上青有没有跟她说过她父亲什么?赵文兰说没有。她又问,那向冷音是不是跟她说了些什么?她说也没有啊,就临走前说她知道她幻听好些了,觉得宽慰很多,再没多说什么。赵文兰颇觉奇怪,当时她不是也在吗?她看得出司上青刻意的嘘寒问暖,而跟在他身后的向冷音也确实是一副欲言又止有话要讲的样子,兴许是因为这个,涂月溪才会多想了些?她隐隐地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后来到了癸虚山,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隔了两天,山中的风变的越来越苍劲干冷,赵文兰却总是会被涂月溪冷不防的一句话惊得出一身虚汗。前天,她忽然问她,有没有听到她父亲坟头上丛生的杂草窃窃私语;昨天,吃着吃着饭蓦地又问她,有没有听到形幻师司上青笑着笑着皮开肉绽的声音。这日,她去她屋里想把缝好的鞋子给她试试,走到门口听她好似在跟人说话,就在外面等了一会,结果她开门出来,赵文兰进去一看却根本没有别人。这下她觉得可真是不太好,恐怕她又开始幻听了。
她追悔莫及,找到龙忘机,还没等跟他全讲明白,他一个徒弟就急匆匆地跑来告涂月溪的状,说她把药房外的院墙劈得伤痕累累,现在跟着银蛊兽不知道逃哪去了。赵文兰一听这话,脸立马变得铁青,在府里闯下祸不说,这带着银蛊兽出去还不一定会捅下什么大篓子呢!她顾不得脸面,哭嚷起来,求龙忘机救救她。龙忘机早就跟她说过白姬山不能去,如今这样他也早有所料,他怪不得别人,最后松口的人不还是他?不过他看起来却没有那么紧张,说:“赵老夫人别担心,银蛊兽出不了这癸虚山。有它在她身边我反倒放心。”说完他便吩咐了下去,让府里的人分头去找。
癸虚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府里派了三十多号人找了她一天一夜,最后都是无功而返。龙忘机也开始心急如焚起来。正当众人无法,门外摇摇晃晃地,银蛊兽驮着涂月溪出现了。大家一阵手忙脚乱,赵文兰先扑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活着。龙忘机仍是镇静自若,府里这么多人都看着,纵是涂月溪情有可原,他也不好总是袒护着她,便吩咐人说:“叫药房那边配两副醒神汤去,等她醒了让她去石室闭关自省!”龙忘机不怒自威的神情让赵文兰也没敢再言语。不过,这一刻,她清清楚楚认识到,她外孙女只要一日不启灵,那涂千里留下的那封信就是她防不胜防的催命符,万万给不得她。
气幻师府上年夜饭的酒席摆在玄通大殿,赵文兰没去,因为涂月溪仍在石室闭关。本来不在家过年就没什么年味,现在这样就更显得清冷。她唤来了火狐精方糖,两个听着顶峰那边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把酒盅碰的铛铛响。
她轻抚了抚方糖的头,更像是安慰自己地说:“这也是为她好是不是?不吃不喝,不闻不问,等她熬过了这个砍,天大地大她爱怎么闯,我都不管她喽。”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方糖眨巴着眼,明白她心里忧愁,她老了,她俩都老了,它晃了晃酒壶,空了,拍了拍肚子,跟她说:“月溪跟这有她师父护着呢,不用咱们担心,咱回家吧……明儿我就载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