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兰偷偷瞄了周敬一眼,见他眉头紧蹙,显然心情不好,不想当着他的面被小午揭老底,很识趣地道:“我家鸡还没喂完,先回去了。”
待孟小兰走后,周敬四下里环顾一圈——周围林木参天,日光难见,乱石堆砌,杂草丛生,还弥散着一股山间独有的枯叶潮湿腐质的味道。
一想到自己的未婚妻住在这种地方,还住了很久,他心里就止不住地的内疚。
周敬鼓起勇气走到小午面前,目中满是悔恨。
他拉住小午的手,柔声道:“跟我回家吧,从今以后,我来保护你。”
小午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满目皆是诧异。
这个傻瓜从小受人欺负,竟口出狂言说要保护她!
阳光斜着从上方打了过来,刚好落在小午眼睛上,她微眯起眼,抬手遮了下,道:“没有人能够保护我,你管好自己就行了。”然后随地找了块石头坐下。
周敬咬着唇,身体站得直直的,像是隐忍着什么。
从小到大,小午在他面前都是如此,十分坚硬,他没有任何机会表现自己。
可是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要让她看到他不同的那一面。
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午像个野人一样睡山洞。
周敬再次走到小午身前,道:“这个山洞,不是人住的地方,你跟我回家,我的房间让给你住。”
小午不耐烦地摆手,问:“你来这,就是为了说这事?不是来跟我谈金子的?”
周敬愣住了,显然没想到真有金子这回事,不敢置信地问:“你要退婚这事是真的?”
小午捡根树枝在地上随意写写画画,“比真金还金!往后的路还长,咱们互相别耽误。”
“为什么?”周敬痴痴看着小午,“咱俩的婚事是长辈亲自定下的,怎可随意更改?”
“咱俩不合适,我不喜欢你。”小午觉得这话可能不太能说服他,想起他是个大孝子,补充道,“你娘也不喜欢我。”
周敬似乎浑不在意:“不喜欢可以培养,书上说了,日久能生情,我有信心能让你对我刮目相看。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娘总有一天会发现你的好。”
小午笑:“我从小就认识你,见你第一眼我就确定自己不会喜欢你。当然了,我也不需要你娘的喜欢。”
周敬愣在原地,唇边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眼内却皆是悲伤。
小时候的他,身材瘦小,加上性格有些懦弱,常常被人欺负。
十岁那年,他被一群小孩围攻,差一点就被逼着跳河,年仅六岁的小午从天而降,晃出一把白亮亮的匕首,将一众人吓退。
十三岁那年,他带着新买的纸笔去学堂上学,半道上,从斜坡上跳下来两个人,撕了他的纸,折了他的笔,然后扬长而去。
纸笔是母亲省下口粮买给他的,他捧着一堆坏掉的东西,坐在路边哭了整整一个时辰。
是小午路过,将自己的纸笔拿出来送他,还让他以后受了欺负就勇敢地反击回去。
周敬突然受到了来自十三岁时的鼓舞,大声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可是我从小就喜欢你了。”
声音响彻山林,这回换小午愣在原地。
她仔细回想,一遍又一遍地确定,自己从小只知道欺负周敬,例如往他书箱里放虫子、趁他睡觉给他辫小辫,这样的事情,没有百遍也有八十回,他到底是如何喜欢上自己的?
难道男的都是天生的贱骨头?
小午百思不得其解!
周敬看着茫然的小午,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我小时候,人人都嫌弃我,只有你愿意跟我一块玩。我没钱吃零嘴,你总是将自己的糖葫芦分一半给我。别人欺负我,你站出来为我出头,还让我不要害怕,能用手解决的就直接打回去。你有时虽然爱捉弄我,但我知道那是你本性活泼,从来不是真正怀有恶意,我也不介意你的捉弄。”
“你知道吗,当年我娘将与你定亲之事告诉我时,我觉得好像做梦一般,上天终于厚待了我一次。从那时我就在期盼,期盼婚期能够早点到来。当然,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告诉自己要更加努力用功,先考上秀才,再中举人,然后风风光光地娶你......”
小午顺着他的话想起小时候的事,嘴角扬起尴尬的笑容。
那时候她不过几岁,天生的爱热闹,闲得无聊时连树上的鸟儿都要捉下来聊会天,她觉得大家都是朋友,周敬并没有特殊性。
彼时活了两辈子的她,根本不喜欢吃糖葫芦,为了装小孩融入人群才买来吃,因为吃不下才分给周敬,也只有周敬不嫌弃她吃剩下的东西......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她干得不少,并不针对周敬一人,但周敬实在太懦弱了,她不得不提醒他,该还手时就还手。
爱捉弄他也不是因为性子活泼,只是看不惯他天天在屁股后面念叨,忍无可忍才反击。
没想到,这些事情还能被理解成一番好意……
周敬喃喃地说着,点点滴滴的回忆在脑中碎如流星般划过,点亮他沉似黑夜般的人生。
突然,像是中蛊一般,他眼中闪出一丝奇异的光亮:“你说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怎么会同意跟我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