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云今日难得想出门,荷衣说要陪着她也不愿意,直到她说要去落晨坊几人才罢休,任她去了。不过晨起一开门,若云就来了。掌柜的自然是见过若云的,他算是玉清身边的老人了,要不然玉清也不能放心的让他拖家带口的来洛城打前站。若云只觉得他眼熟,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也记不住每一个。
掌柜的把人迎进来,小心翼翼的凑近了才开口请安:“不知大小姐前来所为何事?”他没有贸然叫她公主,落晨坊中并不全是自己人,且大多是不认识京中贵人的。若云浅浅的瞥他一眼,只道:“我要见他。”“您雅室上座,小的这就通传。”掌柜的不必问也知道这个他是谁。玉清对若云有多好她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不敢耽搁半分。
所有人都觉得玉清会来,且来的极快。所以当掌柜的接到答复的时候,大惊失色且不敢置信的质问:“你再说一遍?!”传话的是暗卫,也是和掌柜的联络的惯手了,倒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主子吩咐近日事忙,另有他人久别重逢,大小姐定会心生欢喜。”暗卫虽不明白,却还是依言重复了一遍。
掌柜的只觉得头疼,若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玉清说不来,难为的只能是她们这些手底下传话的人。掌柜的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吩咐了若云惯吃的茶点,自己亲自送进去。若云见他颇为殷勤,淡淡开口:“可是有什么变故。”虽是疑问的语句,却是笃定的语气。掌柜的手上动作一顿,还是先把茶杯推了过去:“公主明察秋毫,小人不敢隐瞒。”随即原原本本的将玉清的吩咐复述了一遍。
若云倒是没动气,她确实想见他,但也知道以国事为重。“既如此,那我便等着人来。”她的表情都没什么波动,只安静的垂下眼。掌柜的却不敢轻易离开,小心翼翼的陪在一旁。半晌,若云才开口:“你们这新的花样子拿来我瞧瞧。”掌柜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的下去紧催着人拿了新鲜的花样子。若云愿意打发时间,那自然是好。
掌柜的也不知这个所谓的“他人”究竟是谁,他只能如往常一般耐心的观察进店的每一位顾客,直到那一家三口出现。掌柜的没有贸然上前,只缓缓跟着位置挪了两步,直到轻燕挑起了鲛绡纱的襦裙,他才示意丫头离开,自己亲自跟在一旁。很顺利的,他将这一家三口带上了楼。落晨坊的顾客,掌柜的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区别,他耐心的等,不过是为了确认这几位贵客是否为公主所等的人。
玉炀是不知道玉清交代的事的,轻燕听玉清的意思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也没提。玉炀看着掌柜的叩门,只觉奇怪。他下意识想去拉轻燕的手臂,却没想到轻燕已经随着掌柜推门的动作踏入门去。玉炀深深的看了掌柜的一眼,只得紧走两步跟上。掌柜的垂眸只作不见,等三人都进去之后,才将雅室的门轻轻合上。
若云听见叩门声时就已经在斟茶,听见进来的脚步声不过刚刚好倒了一杯,随即抬眼,意外的挑了挑眉:“凌姑娘?请坐。”这就是玉清所说的惊喜吗?轻燕含蓄的笑笑,依言坐在若云对面。若云细细的看了她的周身,以手掩唇含笑告罪:“时过境迁,现在应该说是凌夫人了,身后这位是……”她没有贸然确认身份,只等轻燕介绍。
轻燕也十分意外,看了看若云的茫然不似作伪,回头看又察觉到了玉炀眼底的一丝戒备。轻燕试探着开口:“当年与公主的一面之缘,成就了我与夫君的姻缘,这是小女凌泠。”轻燕拉着玉炀让他也坐,却发现他僵直了身子扯不动,只能是先把女儿接过来抱在怀里。而玉炀,自从听见公主两个字之后整个人就已经陷入了狂轰乱炸般的思考。
大肃皇室公主并不多,如今能称得上这般年纪的公主只一位。玉炀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他居然真的能在天涯海角的小小洛城,见到了阔别二十年的若云。嗫嚅了很久,他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声音都在颤抖:“云儿……云儿,我是哥哥……”第一声云儿,若云只当自己听错了。如今除了坐上高台的那几位祖宗,已没人这么唤她。
哥哥?若云已经当惯了长姐,在被埋藏的恒久记忆里,她也是有一位哥哥的。若云站起来缓缓走到他面前,两个人的眼睛里尽是小心翼翼的不确定,太过久远的无法触碰。在玉炀的记忆里,若云还是比凌泠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模样。在若云的记忆里,玉炀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人。她们真的太久没见了,久到都无法凭借久远的记忆辨认面前人。
玉炀伸手,像儿时那般去触碰若云的鬓发。指尖的温热透过细滑的发丝被感触到,若云扑进玉炀的怀里,声音已湿透了:“哥哥……”玉炀抱紧了她,下巴轻轻放在若云的头顶,掩藏眸中的湿意。小小的凌泠看不懂大人悲伤的氛围,她扬起头去看自家娘亲泛红的眼眶,十分懵懂:“娘亲,爹爹是哥哥吗?”
“乖乖,爹爹的妹妹要叫姑姑。”轻燕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才谆谆教了句。“姑姑。”凌泠声音小小的,学了一句。若云本就是一时情难自控才落了泪,正羞赧于在孩子面前闹脾气,听见这一声姑姑她就应了声,人还在玉炀怀里,应的声音也闷闷的。玉炀和轻燕都没忍住噗嗤一声,这悲伤也就散了。
若云重新坐回去,手上的锦帕点了点眼角就已经大体恢复了端庄的模样。“瞧着是做惯了姑姑的,应得比谁都快。”玉炀有意调节气氛,拉着凌泠的小手就往若云怀里领。凌泠本就不是怕生的性子,从娘亲怀里安安稳稳的就坐到了姑姑怀里,这时候倒也安静,只抬头细细的瞧若云轻晃的耳坠子。
若云的手指轻轻顺着凌泠额角的碎发,声音也轻柔的如同一朵云:“更水清泠,云黯淡,月黄昏。”凌泠还小,自然是听不懂诗文的,她耳朵却尖,闻言便应声:“凌泠,乖乖的名字是凌泠!”“嗯,很好听。”若云搂着凌泠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她没有反驳凌泠,只是温柔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