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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伊恩也会为自己的无理取闹道歉,啰里八嗦地自我检讨,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他并不知道那些行为落在俞景坤里只有可爱而已。
有时候宋伊恩也和其他漂亮男孩一样任人摆布,应着俞景坤的要求说他想听的羞耻荤话。
有时候他又像俞书培那样管着自己。
那些尖锐的责备,让俞景坤想到小时候黏着姐姐的岁月,那是他的窒息人生中难得喘气的机会。
宋伊恩很了解他,通常在他真正生气之前,宋伊恩就已经甜甜地笑着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说一些好听的话。
最后,再来一通充满挑逗的抚摸,等俞景坤满脑子只剩下欲望,便无暇生气。
听宋伊恩自己说起来,曾经在伦敦,他在学校里人缘极好,成绩优异。
如果命运善待他,他会拥有另一种闪耀的人生。
会找个男同学谈一场校园恋爱吗?
还会做模特吗?
毕业以后,就直接留在欧洲吗?
可俞景坤也时常想,如果命运善待宋伊恩,他没有机会在他落魄时拉他一把。宋伊恩或许就不会再为他这样神魂颠倒。
没有人比宋伊恩更漂亮,也没有人比宋伊恩更合心意。
这让俞景坤顿时厌倦了过往的包养游戏。
三年的相处,他们住在一间只属于他们的房子里。那个亮着暖灯的地方称之为家,俞景坤的欲望和冲动在那里反反复复地进出,有一天,欲望在手里融化了,他看见一颗鲜红的心脏在掌心跳动着……
喜欢,迷恋,依赖。
见不到就想念,抱在怀里就心安无比。
好像这就是爱情。
爱情是很美好,但俞景坤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母亲生前和俞父一起打拼,让俞父从籍籍无名的小商人走到如今的位置。母亲过世后,俞父却在半年后娶了母亲的堂妹,那女人嫁过来时已经大着肚子。
那年,他的个子只到俞书培肩膀的位置。
他仰望着俞书培的脸,那张赤红的、泪眼纵横的脸。她充血的双眼里写满恨意,口中不断重复着:不能让她抢走妈妈的东西。
弟弟出生时,俞书培的话在俞景坤的脑海里,有了一个更具像化的答案。
漫长的岁月之后,俞景坤已经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了,他只知道,他要证明他比所有人都更优秀。
感情,对他来说,永远不可能成为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根据原先的计划,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女人成为妻子。
当婚讯瞒不住的时候,他声泪俱下地乞求宋伊恩留在自己身边,还说了几件有关他童年和他家庭的事。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俞景坤就几乎不流眼泪,几乎不动怒,也几乎不会有欣喜若狂的时候。
那天他原本只想用眼泪哄住宋伊恩,却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涌动的情绪波澜。
宋伊恩动容地将他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
俞景坤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但一切并不如他所愿。
宋伊恩变得患得患失,过往可爱的无理取闹,变成了声嘶力竭的控诉。
偌大的世界,究竟有什么是他可以掌控的?
妻子开始不断向自己所求爱,掐着嗓子撒娇,穿着露骨的衣裳企图勾起他的冲动。可俞景坤只觉得无比恶心。
在那一刻他已经彻底后悔了。他不该结婚,不该结婚的。
那让他想起二十出头的年纪时,他坐在十多个叔叔辈的男人堆里,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被逼无奈地搂住两个丰满的女人。
令人作呕的娇嗔在耳边此起彼伏,手臂被什么肥沃的东西夹击着,浓烈的香水让年轻的俞景坤睁不开眼睛。
然后他装作十分享受,看着那些男人说起家中女眷时不耐烦摆手的模样,那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进入了他的脑子,可他并不知情。
过了几年,电商迎来了风口时代,俞书培的事业风生水起。
一个曾经看着他们长大的叔叔提了俞书培的名字,嘲弄般地笑了声,他嘴上明明说着称赞俞书培的话……俞景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拳头捏得发白,为什么要生气。
他为什么要生气?
当他向自己问出那个问题时,或许示意着,他已经完成了加入这个圈子的最后一步。
特别累,真的。
明明已经结了婚。作为代价,他几乎没有再看见过宋伊恩正常的表情,他真的不知道该要怎么哄他了。
然后呢,父亲又开始催生。
他的人生是不是从来都不能如意?
生活像一潭死水,一块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下去,水也只是毫无生气地蔓延,平静地走向绝望与毁灭。
哪怕暴怒一场也好,俞景坤想体会一次情绪酣畅淋漓地发泄出来的感觉。
宋伊恩跑来北京质问他的那天,他还以为对方是来求和的,他仓促地结束了会议下去找宋伊恩,然后宋伊恩红着眼睛提出了分手。
面对他劈头盖脸的质问,咄咄逼人着讨要解答。
俞景坤忽然觉得精疲力尽,觉得自己忙忙碌碌拼搏了多年,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曾真正拥有。
后来,命运替他做出了选择。
最看好的一笔投资失败得彻彻底底,合伙人锒铛入狱,俞景坤一时无法周转资金。他不敢求助父亲,只好借助程香诗父亲的人脉和资源,才勉强摆平了危机。
但他还是看到了父亲失望的表情。就好像他过往的成就从来都不值得一提。
为什么人生总是如履薄冰。经不起一点差池。
俞景坤期待的情绪发泄在两年后如愿以偿——
刘泰明发来了宋伊恩的照片,他被李洛严搂在怀里,在上海深夜的路灯下,宋伊恩勾着李洛严的脖子亲吻他。
一瞬间,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轰炸般地,愤怒爆裂开来。
他砸坏了肉眼可见的所有东西,书房在几分钟时间成了废墟。程香诗推门进来,满脸关切,俞景坤却暴怒地叫她滚开。
他精美的伪装裂了一道缝,然后在转瞬间分崩离析。
他手指发抖地打字,告诉刘泰明,他要杀了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这份冲动持续了整整三天。
直到刘泰明拿着李洛严的信息来做汇报。
李洛严,中英混血,母亲在英区华人贸易圈赫赫有名,父亲则是知名奢侈品集团的高管。
不论从出身到国籍,都不是俞景坤能随便摆布的角色。
失控的感觉如洪水猛兽,可俞景坤已然被抽干了力气。
这不是他要的生活。俞景坤没理由地这么想。
他想要的成就永远是那么遥不可及,而他在追逐的过程里,竟然早就搞砸了一切。
钱,生意,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数字游戏。他为之搭上了所有,他真的厌倦了。
他没有一秒钟不想念三年前在上海温存的岁月,那份没来得及吃的便当,没来得及看的花火大会。
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对他的崇拜和爱。
站在那盏路灯下拥吻宋伊恩的人应该是他。
……
在俞书培的车上,俞景坤呆呆看着宋伊恩的占卜视频许久许久,他拨通了宋伊恩的电话。
果不其然,被拉黑了。
“姐。”俞景坤冷不丁道,“手机借我一下。”
“干嘛?”俞书培扬起眉。
俞景坤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打个电话。”
见俞书培不作声,他才补充:“打给宋伊恩。跟他说解约的事。”
可接起电话后,传来的不是宋伊恩的声音。
那人的声音敌意满满,毫不客气。
俞景坤几乎在他说第一个字的同时就猜到了他是谁。
李洛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