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出浴室时宋伊恩已经没了困意,他被俞景坤托着身子放到床上,忽然,伸出手环住俞景坤的腰、用力往自己怀里一拉——
“怎么了?”俞景坤立即撑住床榻,“会压到你,伊恩。”
“你以前也会这么抱他们吗?”宋伊恩侧目盯着他,语气很平稳。
俞景坤情不自禁笑了一声,“不会。”
“你呵什么?”宋伊恩皱起眉。
俞景坤反手掰开宋伊恩的双臂,揉揉他的脑袋,在他身旁躺下,“因为觉得你很可爱。”
“……”宋伊恩哑口无言,脸颊攀上红温,停顿一会儿才继续说:“你真的只有过四个炮友吗?”
“真的。”俞景坤将他拉进怀里。
“你会叫他们宝贝吗?”
“不会。”
“宝宝?”
“不会。”
“BB?Baby?Babe?”
“……都不会。”
“Honey?Darling?Sweetie——”
“伊恩。”俞景坤打断道,“我们之间只叫名字。”
宋伊恩抬了抬眉毛,“一次例外都没有吗?”
“为什么会有?”俞景坤低头看他。
“就不清醒的时候啊。”
俞景坤审视地眯起眼睛,戏谑道:“嗯……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宋伊恩愣愣地仰望他,几秒后垂下了头。
俞景坤意味深长的低音在头顶响起,“所以最后你们就变成了恋爱关系,对吧?”
空气凝固了片刻,宋伊恩毫无征兆地捶了俞景坤的胸口一拳。
那力道不算重,但到底是一个男人的手劲,俞景坤吃疼地皱起眉,“怎么了?”
“……不是我的经验之谈。”宋伊恩闷声喃喃,“你不是说,在我生日之前,你只把我当炮友吗?”
俞景坤沉默了一秒,静静抱紧他,“对不起……”
“可是你那时候也会……叫我宝贝啊。”宋伊恩越说越小声,“也会抱我去洗澡……所以我才问你……你都忘记了。”
“嗯……”俞景坤揉揉他的后背,叹声道:“我记得。我当时只是没有深入想过这件事。”
宋伊恩埋在他怀里撇了撇嘴,“……那你现在想想呢?”
原来那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宋伊恩在心里预判了俞景坤的回答,不禁勾起嘴角等他说出来。
“我现在想啊……”俞景坤认真思索道,“主要是因为你年纪很小。再加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没有恋爱过。毕竟你一直住在伦敦,欧洲的孩子都挺早恋爱的不是吗?你也说了你很受欢迎,我没想到你一直没有过经验。所以当时的确……心里有点……”说到这儿,他开始用轻笑掩饰尴尬。
宋伊恩立即收起笑意,抬头盯着他,“然后呢?”
“然后?”俞景坤顿了顿,“嗯……当时也想过,如果真的越界了,就越吧。那年我刚好也不忙。”
宋伊恩烦躁地推开他,质问道:“什么叫——就越吧?!”
俞景坤有些无措,“就是……恋爱也可以。”
“也可以?!”宋伊恩不可置信道,“难道还能不可以吗?!”
俞景坤噎住了,“不是。”
宋伊恩觉得委屈万分,抿起微颤的双唇,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就是我太蠢了。笨死了。你以前就没有表白过,还是我先说的!你昨天说要追我也没有追,莫名其妙就复合了!”
“宝贝……”
俞景坤伸手搂他,却被狠狠拍开。他本能地屏住呼吸,心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酸疼。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严肃地谈起这件事,可事实上并非只有宋伊恩心存芥蒂,当年他们模糊不清地确认了关系,一直也是俞景坤的心结。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宋伊恩背过身去,俞景坤只能看见他抹眼泪的动作。
俞景坤叹了声气,从床上坐起来。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解释我的具体想法……也可以恋爱,对我来说,不是你想的那种很随便很无所谓的想法。”
宋伊恩闷在被窝里抽泣了一下,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文,愤愤道:“那你是什么想法你倒是说啊!”
这个想法说来话长,俞景坤低头陷入沉思,随后用一声冗长的叹息,拉开了回忆的序幕——
床伴关系、亦或是确认关系前的亲密行为,在欧美年轻人的社交圈中已是泛滥常态。
俞景坤的第一次,是19岁时和一位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就读于纽约大学的美籍华裔。
他们被荷尔蒙吸引着有过几次约会,俞景坤说出了自己没有恋爱计划的原因,而那个华裔男人也松了口气,随即阐明了自己接近俞景坤的真实目的。
那个男人的风格影响了俞景坤后来的作风,他爽快地交出了自己的体检报告,并要求俞景坤也去做体检——很显然,他根本不相信一个俊美不凡的192cm肌肉帅哥会保持19年的处男之身。
“这个圈子很乱。但我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希望你也一样。”
“Have fun, not AIDS.”
(享受欢愉,而非x病)
这是他当时给出的理由。
俞景坤也没觉得冒犯,反而深受启发。三天后的一个悠闲下午,他抽空去做了体检。
他们约定好保持一对一的床伴关系,下了床也可以偶尔交流专业知识、吃一顿晚餐,直到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厌倦,然后找到下一个床伴。
那是一段非常轻松愉快的关系,俞景坤甚至通过那个华裔认识了他后来的合伙人。
其实俞景坤和那个男人结束时,他们彼此都没有找到下一个,俞景坤甚至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找下一个。
可那个男人在半年后一声不吭地疏远了他,俞景坤心有疑惑,也有挫败和失落。但他没有过问,也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很多年之后,他们在一个华人酒局意外相遇。
那个男人和俞景坤谈起了当年的事,略带微醺地说:“并不是你没有魅力,相反,和你做的感觉很好,以至于我那时候有点看不上其他男人了。可是我们做床伴太久了……半年,足以形成习惯和依赖,但这是畸形的。你明白吗?”
俞景坤知道他喝醉了,只是安静地聆听。
男人拍了拍俞景坤的肩膀,继续道:“我那阵子认真思考过我们的关系,所以,我想,我不能再只是因为欲望,就放纵自己和你继续见面,这对你来说也会是一件棘手的事。你在北京长大,没有歧视的意思,但国内的教育更闭塞,所以我想,这样下去,或许你会比我更加困扰。”
俞景坤点点头说他理解。
“后来我再也没有进入过这样的关系。虽然这非常普遍,非常高效,陪伴了我很多年,甚至这个社会持续在告诉我——不能接受这些开放关系的人才是迂腐的老古董。但是Yu,你知道吗?我那时发现我已经失去了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的能力,这是一件可怕的事。”
这仿佛上天给俞景坤的一次提示,不过这个提示显然来得有点晚了。
俞景坤已经将这套床伴模式贯彻到了他的27岁。他就快要遇见宋伊恩,而孙墨这个深埋多年的滔天大错,也已经走到了即将发芽结果的那一步。
与宋伊恩擦枪走火的初夜,是一份由吻开始的冲动。俞景坤早就按耐欲望许久,无法再继续压抑身体的澎湃火焰。
那时宋伊恩害羞到不敢直视他,一贯自信大方的少年,第一次颤抖着说自己有一点点害怕。
俞景坤被他撩拨得心猿意马,根本没功夫思考这句“害怕”背后意味着什么。
下一秒,宋伊恩捂着眼睛支支吾吾道:“会……会特别疼吗?”
俞景坤刹时清醒过来。
——宋伊恩是第一次。
那时他望着身下的少年,欲望已经灭了一半,随之而来的,是五味杂陈的思绪。
平日里的宋伊恩健谈又活泼,像个小大人一样侃侃而谈自己对很多事的见解,尤其是关乎爱情的议题——
当时的俞景坤并不知道那些只是宋伊恩从网上看来的、说得头头是道、却没有切身理解的虚浮大道理。
他当然知道宋伊恩单纯年轻,但不曾认为宋伊恩真是一张彻头彻尾的白纸。
俞景坤只觉得他有时候故作高深的举动是想尽可能地对自己散发魅力,并且出于年轻,他还没有学会如何筛选自己的表达欲。
后来,俞景坤才意识到,宋伊恩那些滔滔不绝的表达,似乎也是一种掩饰自己没有任何经验的心虚。
他不想被自己当作小孩看轻,他只是在笨拙地逞强、武装自己。
那一刻,俞景坤意识到他也变成了他19岁时遇到的那个男人,傲慢地以为像宋伊恩这样漂亮英俊的少年不可能直到18岁快要过去,仍然还保持着处子之身。
只是宋伊恩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