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龄颔首蹙眉,“说是来慰问妇孺,公子如何看?”
曹延安开了半窗,望着下方往来的人群,不禁转盏沉思,“既是慰问妇孺,那与我等何干?”
这是按兵不动的意思了。
可苏龄依旧不安,他压低了音,“除此之外,营中探子回报,曹三,没了。”
雅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曹延安身后的曹二,握紧了双拳。
半晌。
“我的人亦折损,眼下不知他们知晓了多少,依探子所言,这几日大帐内一直密谋不出,他还瞧见个陌生面孔,听说是……盟友?”
苏龄的探子在军中职位不高,一切消息皆听上头发令,再深之事,眼下还无法探得。
“东夷还有何处盟友?中原?”
没待三人细思,雅间外有了动静,是轻缓上楼的踏步声,那声音不紧不慢,继而停在了雅间门口。
“叩叩叩”,极有规律的敲门音,苏龄舒了口气,对着曹延安道:“自己人。”
说罢他又对着外头应道:“进来吧。”
门开了,一身蓝色窄袖衫襦的娴静女子,手中端着一不大不小的风炉。
苏龄见了人,忙上前伸手接过,挡住了曹延安的视线,“窈娘,下方有异?”
女子面有病容,小声回道:“哥哥,那人又来邻坊了。”
苏龄蹙眉,神色严谨,他沉了沉气,“知晓了,下去吧。”
女子顺从低眉,退了出去。
曹二接过苏龄递来的风炉,重新为主子置换上。
被这么打断,曹延安也没细究前头所论之事,只笑问道:“多年不见,窈娘已能独当一面了?”
苏龄笑着摆手,“哪能呢,她年纪小,身子又不好,我们一直奔波各郡,家母做好了物件,她偶尔送来茶肆罢了。”
“这般,倒是个乖巧孝顺的孩子,可及笄了?”
苏龄敛下眼,“快了。”
曹延安轻轻颔首,用新风炉烧起了水,不经意道:“茶肆与隔壁有龃龉?”
苏龄叹了口气,本只是自家暗中所探,眼下瞒不住,遂就直言解释。
“非也,公子也知苏家处境,半年前,隔壁来了位游走诗人,说是喜爱鲁江山水,便留在渠邱邑,卖画为生。”
“这本也是常见之事,怪就怪在,自他来后,每隔月余便有位面带黑布幕篱的男子登门拜访,一回两回的,我便上了心。”
说到此,苏龄侧身而来,附耳道:“公子,他们皆是南郡口音,我恐是仇家线人。”
曹延安眯起了眼,又转起了茶盏,他揣摩道:“陶睦在陶公侯眼中已然长逝,他如今重视的,只有陶二公子,陶睎,且据我所知,陶公侯眼下,分身乏术得紧呢?”
“公子的意思是?”苏龄直回了身,迟疑道。
“他们绝非苏氏仇家之人。”曹延言辞利落。
苏龄半握着拳,音色急切,“可那男子神出鬼没,我曾有次密探跟随,却跟丢了人,若不是心中有鬼,那人为何避之不及?”
“是啊,为何?”
香炉之水已经沸腾,曹延安挽袖,用竹夹取下先前烤好的茶饼,放入碾中碾碎,苏龄心知公子深思之时,不宜插手他所做之事,便也坐回了案侧,在一旁静静候着。
片刻后,曹延安用罗合过筛,倒出细腻的茶末,“曹二。”
冷不丁一声轻唤,雅间其余二人都绷直了身。
“主子,奴在。”
“去寻那画师,就说,我欲买画,何时方便登门拜访。”
苏龄瞪大了眼,“公子,那黑布幕篱的男子还在呢?这番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曹延安用竹则取出茶末,倒入沸水,“我本就是行商之人,有何打草?”
苏龄回了神,是他心急意乱了。
曹二拱手行礼,“主子,奴这就去。”
雅间再次安静下来,曹延安搅动着茶末,适当又添了点,“阿龄你也知晓,这煎茶之事,最应注意火候与温度,是急不得的,茶汤的口感与香气,就差这一步了。”
这话让苏龄忽想起他们初见那年,彼时年少,他子承父业,有许多事还担得艰辛,听闻南公子登门,亦有踌躇,只得一面煎茶,一面强作镇定。
这番话,还是那时的他对南公子说的。
他淡然笑开,如今他们苏氏,已不是踽踽独行之辈。
苏龄心绪稳了下来,二人静静候茶。
画坊。
曹二没成想自己会扑了个空,挂画的小二躬身致歉,“不好意思啊这位爷,礼士画师今日闭门谢客,可要为您引荐旁的画师?”
“这位礼士画师,人可还在坊内?”
“不在呢,他同友人一道外出采风了。”
“可知去了何处?”
小二挠了挠头,“这可为难小的了,爷,要不,您下次再来?”
“……”曹二沉下脸色,只好回了茶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