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孑站到鹤霄旁边,对鬼车厉声道,“我三万年前就该了结了你,若不是阿玉戈心软,还能留你到现在?你竟还敢为非作歹。”
面对身旁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鹤霄警觉起来与男人拉开了距离。
鬼车化为人形起身,匆匆往更深的洞穴里跑去,但刚刚被向歆全力一击,又被鹤霄砍掉一个脑袋,此刻扶着墙也有些摇晃,一刻也不敢回头,慌张的声音祈求着来人,“向孑,曾经你取了我大半条性命,又将我扔到这不见天日的荒凉之地,该够你泄愤了吧!今日你来此,定不是来取我性命的对吧?你放过我,放过我,你看,我不是在这里待地好好的吗?”
向孑睨了一眼地上掉落的骷髅头,没有回答鬼车,轻轻一抬手,鬼车逃走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后再无动静。
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一只上古恶兽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这就是那位传闻中堪比神祇的……魔祖向孑。
可是,即使是神降临,又有什么用,他的母亲,已经永远离去了。
鹤霄心头像被剜了一般疼,他忍不住去想,如果这位魔祖能再来早一些,自己的母亲,是否就会有一线生机?可魔祖就是来迟一步,为什么他恰恰来迟一步,他应该早点来的……思绪无限蔓延,竟然生出了名为责怪的情绪。
可他只是这世间籍籍无名的一员,一名连自己身世都搞不清楚的人、又或是魔,竟然敢生出这样的念头,真是可笑。
况且若能寄希望于神明,八百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就不会发生。
神明早已陨落,他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
“你确实应该怪你自己。”
鹤霄心里猛地震动,惊讶地看向说出这句话的向孑。
他这才看清对方的容貌,如果不是鬼车呼其姓名,他只会认为对方是个颇有气质的仙家弟子,冷傲,俊毅,不过那双眼,确实是常人不可有的深邃,这就是他的所想,皆被看透的原因吗?
“没有读心术,只是你们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要看透,太容易。”
鹤霄沉默着看着向孑,自己分明和他身形相似,却似乎被俯视着,对方的目光里,自带着威压。
向孑突然摊开手掌,空中随即浮现影像,鹤霄猛然瞪大了双眼,踉跄着走到那影像面前。
那是他日日夜夜的梦魇。
但这次他不再从墙洞里窥视,而是看着决然赴死的母亲,也看着躲在墙洞里的小小的自己。
在向歆发动术法后,捂着嘴的小鹤霄额头浮现出魔印,而后空间变得扭曲,将慢慢消逝的光芒吸收,而小鹤霄,也瞬间从原地消失。
鹤霄想起来,那日后,他再醒来已是在陌生的峡谷中,溪流将他的双脚冲刷地刺骨冰凉。
“当年是你自己发动了转界之术,亲自将你母亲的残魂送到了这里,你又能怨何人呢?”
鹤霄隐约已想到了这层,可当对方将这残忍的事实说出,他感到了更深的绝望和愧疚,胸口瞬间闷疼,手也将剑握地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突觉肩上变得一沉,鹤霄抬头看着向孑,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思绪却不知落在千年又或万年的时空,像一尊站在上古的雕像,略带怜悯地向今朝凝望。
对方微微叹了一口气,“世间因果多如流沙,如细水,如飘叶,因果交织同构万物,细思深究无用,徒增无奈。”
因果因果,那战争的因是什么,是他的母亲吗?不是。所以为何这个果却要落在她的身上,落在自己的身上,落在千千万万无辜者的身上,鹤霄找不到答案,或许真如向孑所说,徒增无奈。
洞内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奇怪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正在坍塌,向孑提醒道,“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还有人在等着你。”
随即鹤霄向洞内跑去,向孑也紧紧跟上。
原本暗无天日的洞内,竟出现隐隐的光源,如同有魔力一般,吸引鹤霄不断靠近。
从一个小小的光点,到一个散发弧光的圆,光源越来越近,视野逐渐清晰。
鹤霄到达的那一刻,从岩顶落下最后一个石块,明亮的光线洒落在这幽冥暗地,也洒在了鹤霄的身上,鹤霄抬头,伸出手像在接住什么。
一个震撼而壮观的洞天就此形成,岩石堆积的废墟中,一株小小的幼苗探出头来,迎着光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须臾之间便开出了花朵。
是澄澈而纯净的蓝。
鹤霄想起母亲未说完的话,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走向那小小的花,跪在碎石之上,小心翼翼将其捧入手心,轻轻地贴在心口,感受着来自母亲最后的力量,洒在背后的光是如此温暖,他想起了母亲的怀抱。
泪顺着下颌滑落,滴在花尖上,花朵慢慢绽开,露出一颗晶蓝的果实。
“如若不是你的转界之术,你和你母亲就不会再有今日相见,她苦撑多年,执念也只在你。如若不是她这最后的力量,你恐怕便是空手而归,你想救的人,也再无机会醒来。现今你母亲执念已解,你想救的人拥有一线生机,你还会觉得,因果有对错,有不该吗?”
鹤霄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咬着牙无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