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仙第一次听到这话十分诚惶诚恐,就差让我跪下来不要再说。
我便十分恶趣味地又说了一边。
可是那时候我们是在纱帐之中,谢灵仙没法子跪下,她的双手被我束缚着举过头顶,只能咬着唇别过头去,眼看要把美人弄哭,我才连忙说这不过是香阁胡话,她不说出去,便无人得知。
谢灵仙才肯正脸瞧我。
她对我道:“你是公主,我禁宫女官,就算你我想图谋什么,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我将她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捋到脑后,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在某一瞬间,她就像是被长箭射中要害的猎物,匍匐在大地上望着遥远的天际,喘息之中传递出的是身体最深处的东西。
她直勾勾看着我,就好像,我是她的天,而她是我的大地。
我回神时,入目就是着官袍的谢灵仙。
谢灵仙与宫中女官一同,在内侍宣读祝词时跪拜,不过她是站在其他一品女官之后,几乎隐没在人群中,众臣不可直视天子容颜,她自然也看不到皇帝身侧的我。
这已经是谢灵仙入宫第二年。
覆雪的凛冬已经过去,随着春色逐渐攀上枝头,西戎朝贡的队伍也来到了长安,同其他藩属国,一同祝贺陛下寿诞。
我不和公主妃嫔们一起,而是穿着清晨时谢灵仙亲手为我穿上的宫衣,站在了太子身侧,我与他同在皇帝侧后方。
这是个极好的位置,将所有人都一览无余,而我在高台之上眺望她的身影,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祝寿结束,我和谢灵仙去偏殿,换陛下寿宴上应该穿的另一套衣物。
她又仔仔细细将厚重的衣袍给我脱下,清点首饰的数目有无缺漏,再将早就备好的轻便宫衣给我换上。
谢灵仙心甘情愿做这,三四个侍从才能做好的事,偏偏做得有条不紊滴水不漏,给人一种,她似乎在禁宫里待了许多年的老道熟练。
有时她因要事被六尚局的喊走,换成旁的侍女来侍候我,我却总是没耐心,老是稍有不顺便黑了张脸,把她们吓得够呛。
唯有谢灵仙,我却总是满意得很。
我们马上要去元辰殿赴宴,我忽然问谢灵仙:“跟着我的话,累不累?”
有时候连我也没发现,对着谢灵仙的时候,本宫这个自称不自觉地就变作了,我,只是我,只是萧蕴,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女子在和她说话,而不是有着身份隔阂的公主殿下。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我却是不记得了。
直到今天,我恍惚之间脱口的一句询问,让我自己明白,我很在乎她,不是公主对女官的关怀,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在乎。
就好像我们站在两座同样高的山峰上,静静地凝视着彼此。
谢灵仙神色一瞬茫然。
我问完便心中不爽,挥手让谢灵仙退下了。
或许我是在试探,但我自己也不知。
我本权贵,向来是别人向我嘘寒问暖,却怎么放下身段去问一个名义上是女官,实则是做驸马事的女子,累否苦否。
谢灵仙虽不明就里,却还是恭谨行礼,让旁的侍女来服侍我换衣服。竟也没回我半个字,便就这样离开了。
着实让我好生气恼。
在寿宴上,我没法同她坐在一起。
只能隔着一道珠帘,看着她以茶代酒回应旁人的问候,我恶狠狠不断倒酒,在心中想这方才她不回我话就算了,从偏殿出来也没哄我两句,我猜她应是顾忌到这里是禁宫最大的宴会之所,元辰殿。
而不是我的明烛殿。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接下来连着数夜我都定要背对着她入眠。
可若是不搂她抱她,才更是让我憋屈,竟不知道是罚她,还是罚我自己。
我怎么如此反复?
着实苦闷,我又倒了两杯酒灌了下去。太子看我面色不佳,问我:“发生何事?”
我抬头时又笑起来,说:“自然是因想不出什么新奇的祝寿词,身为女儿觉得苦闷罢了。”
我放下酒杯,走到太子和皇帝中间,三言两句将皇帝逗得直笑,一时间殿中气氛热烈,西戎使者上前用着特有的西域语调说着吉祥话,几个身形彪悍的西戎男子上前跳起舞来,外围还有圈手执乐器的舞姬,一边奏乐一边舞蹈。
陛下和太子看的入神。
我功成身退,又坐回了原位。
台下众人有的凝神看西戎男女献舞,有的便互相敬酒,说些漂亮话,我把玩着琉璃盏,态度随意地应付着案前来往之人。直到,谢灵仙也端着酒盏起身。
她于嘈杂中款款而来。
我道:“怎么,我们这大忙人,竟有空闲与我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