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如水,等我回到住所时,铠甲和衣摆上浸染的血还没干涸,从我下马开始,就顺着靴子淌在地上。
我站在门前,张开手,手上也是血,满世界的血红,让人想念禁宫里浓的呛人的沉水檀香。
我还是去洗个澡比较好。
刚要转身,还穿着大红嫁衣的谢灵仙就从房间里走出来,应该是听到了马蹄纷纷的动静。她像个等眷侣凯旋的新娘,伸手就要扑在我身上,我却连退三步。
谢灵仙愣在原地。
过了几个瞬息,她才问我:“殿下没受伤吧?要让随行的医官来检查一番吗?”
我道:“脏,别过来。”
受伤,怎么可能受伤,燕家根本就没想到我会釜底抽薪,在大婚之夜杀进去,一想到血流成河的府邸,我身体里莫名的兴奋盖过了身体的疲惫,吵着要跳进湖里洗澡,谢灵仙不知道我又发哪门子疯,赶紧让侍女带我下去沐浴更衣。
汤池边,我将身上的铠甲卸掉,踢在一旁,直接纵身一跃跳进池中,水花溅的满地都是,从水里钻出来,就抓起酒灌进嘴里,辛辣极了。
但我紧绷的意识始终放不开,就像无法被松掉的琴弦。
朦胧中,我依稀看到有个身影。
是谢灵仙吗?
我猛地惊醒,差点喝了自己好几口洗澡水,我游到池边,一瞬不瞬地看谢灵仙往我池子里放一些草药。
她说:“这些可以去血腥气,幽州这边特有的法子。”
我打了个哈欠,道:“换了好几遍水,搞得人都困了,如今都快天亮了,洗了一遍才是清水,血这东西,清理起来真麻烦。”
“殿下,沐浴时不要睡觉。”谢灵仙先是提醒了我一句,后来又说,“殿下刚才那样子,还真是香艳的很。”
听到谢灵仙形容我香艳,我将脚往池边一瞪,一个翻身又仰在池水里,甩到谢灵仙里衣上许多水珠,原本半蹲着的谢灵仙起身坐在池边,拿帕子去擦身上的水渍。
我用手臂撑着脑袋,肚皮大喇喇敞开,问谢灵仙:“如何香艳?”
谢灵仙头也没抬,说:“如此香艳。”
我低头瞧了眼自己,前半面身体光着被谢灵仙看到,但是我们坦诚相见的次数我数都数不过来,我身上有的,谢灵仙不也有么,为什么会因为这个觉得香艳。
沐浴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便好奇的追问谢灵仙,可是她把头一扭,说什么也不肯细说了。
我一头雾水,游到她跟前,拿汤池水撩拨她,谢灵仙被我弄得烦了,将怀中竹筐里剩下的几个小草药包一同砸在我身上,它们从我胸前滚落,落入池水中,没一会就散出草药香。
她怎么还生起气了,明明该生气的是我才对。
我揉揉胸口,装出吃痛的样子。
谢灵仙把竹筐一放,瞥了眼我的胸口,说:“殿下还是早点睡觉的好。”
我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胴体,不明就里,继而又恍然大悟,胡乱把草药包往身上擦了几下,确保没有血腥味后,我赶紧从浴池出来,快步回去,手脚并用钻进谢灵仙的床榻里。
天光渐明,我将头埋在谢灵仙怀中,就好像永远不会天亮一样,谢灵仙将手放在我的脑袋上,时不时轻抚我的脊背,我道:“杀不完,根本杀不完,这几天我们要留在幽州,将后续的事处理了,记得让司马伶管好了人,别给我们添麻烦。”
谢灵仙问我:“殿下不困吗?”
我嘟囔着:“嗯,不困,甚至过于清醒了,闭上眼就是血,头疼得很。”
我等着谢灵仙回应我,可是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已经睡熟过去了,我听着她的心跳声,也感觉到有些困倦,便从谢灵仙身上下来,躺在一边,免得一会睡熟了压着谢灵仙好几个时辰,她这个身板哪里受得了。
短暂的放纵后,又要面对幽州这团乱事,每当走在街上,都是一片萧索,商铺紧闭,惶惶不安,这时候出门巡视并不安全,我让谢灵仙留在了歇脚处,而是让云女陪着我。
云女看我兴致不高的样子,问我:“殿下是想皇后了吧,虽然先皇后出自燕氏,可是她在世时,就和家里人来往并不热切,后面因为主家送来美人,皇后还为此气恼,殿下不要太有负担。”
我立刻否认了云女的说法。
她却说:“那殿下怎么不和谢大人一起了,总是在避着她,这可不像是殿下的作风。”
我又是否认:“本宫还在生气。”
云女笑着摇摇头,换了个话头:“幽州、沧州和易州这一带,许多都和燕氏有姻亲关系,听闻其满门尽灭后,有的就上吊自尽了,包括幽州这带的司马氏也是。”
“司马?”
她点头道:“没错,司马伶似乎,和殿下预想的不太一样,她对司马家似乎,并无兴趣,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