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主们越发坚强勇敢、独立自信的今天,爱丽儿已经被淹没在洪流里了。
“女性意识在觉醒。”星河蹙着眉,“我很高兴这一点,但与此同时,很多其他的美好品德却被掩盖了。现在爱丽儿是恋爱脑的代名词,但只从爱情的角度去看待爱丽儿,对她不太公平——她并不愚蠢,如果除去爱情的部分,她能够先行付出、勇敢、不求回报,这些都是很美好的品质。”
无私和奉献的客体可以是任何事物,唯独不能是没有结果的爱情,否则就会被和愚蠢的恋爱脑混为一谈,不得不说这有点可悲。
“很特别的角度,不过确实有道理。”宋嘉峻点点头,转而问道,“你说的是小时候,那现在呢?还是爱丽儿吗?”
“是安娜。”
冰雪奇缘里的安娜公主。
宋嘉峻比刚才还要讶异,“如果我没记错,大家都更喜欢艾莎?”
“啊,一点也不奇怪,她是女神嘛,坚强又克制,完美的化身。”
“那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更喜欢安娜吗?”
这句话充满了“Can I ask……”/“If you don't mind let me know……”的绅士意味。大多数中国人不会这样讲话,因为它显得有点过度了。
于是星河用译制腔揶揄道,“很抱歉,恐怕那是个秘密。”
倒不是她有兴趣配合宋嘉峻的绅士淑女游戏,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么擅长装绅士撩妹的男生,应该经历一点小小的坎坷。
至于为什么喜欢安娜——能接受别人的光芒四射和自身的平凡,不自卑也不嫉妒,并同时保持善良乐观、又充满勇气的人格,是比接受自己的不平凡更难的事情。
安娜的美好,是掩盖在姐姐光芒之下的。
靠近艾莎这样耀眼的强者,自身的光芒很难被人注意到。没有人愿意被掩盖,因此很多时候与一个强者保持亲密关系,比与一个弱者保持亲密关系要难得多。
可安娜从来没有远离艾莎。
诚然,有很多人喜欢艾莎,她坚强、自持、强大,星河也喜欢艾莎。但她更喜欢安娜的美好,那是平凡中不平凡的美好。
宋嘉峻没有追问,反而带着笑意认真道,“我会等时间破解秘密的。”
言罢,没有等星河的回答,指了指手腕上的表,“要去洗手间吗?快开场了,时间还挺长的。”
星河点点头,“麻烦你等我一下。”
盥洗室的水压很大,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冲出来,她突然想到了蒋纪俞。
上一个春节,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在漆黑的电影院里,他握着星河的手,一刻都没松开。荧幕上的光线落到他脸上,星河侧过头去看他,眉骨深邃,眼睛藏在阴影里。他察觉到星河的目光,没有扭头,却嘴角扬起一个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那时星河看着他,竟生出一点泪意。时间这样往前跑着,或许这一刻,真的是换不回的永恒。
而今回想起那一切,浅浅的哀意漫出心间。她那时没有错,那一刻,真的再也换不回了。
触及心底后又失去的每一个瞬间,都是换不回的永恒。
她用湿漉漉的双手拍了拍脸颊,把突然冲上来的回忆压下去。在发生这一切之后,与蒋纪俞有关的一切,她都不再想要了。
距离二人分手已有小半年时间,想必那个人渣已经跟黄金凤结婚了。他们借工作便利,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享受着偷情的愉悦刺激——
星河闭了闭眼,这是一出多么精彩的渣男贱女排除万难终成眷属的恶心爱情故事。
爱情,呵。多少出轨的渣男和小三宣称自己是真爱,这种道德缺失的爱情,也配叫真爱吗?
但这次她想错了,蒋纪俞没能成功抱得小三归。
当然不是因为二人悔过自新。而是他被星河单方面分手之后,黄金凤很快对他感到腻味。单身的男人对她没什么吸引力,所以哄骗着蒋纪俞买了几个昂贵的礼物送给自己之后,就毫不犹豫地甩了他。
从始至终,黄金凤只不过是个三观扭曲的浪荡人渣,引诱那些已婚或者有女朋友的男人,在他们身上寻找成就感,并以此为荣,满足自己虚荣的内心。
直到最后,蒋纪俞都不知道他只是黄金凤一时兴起找的一根人型□□,不仅花了钱,还丢了女朋友,真正的鸡飞蛋打。
这两个人,一个又渣又蠢,一个恶毒得纯粹。
*
在她去洗手间的间隙,宋嘉峻买了一大桶爆米花,两杯果汁,还有一份鸡米花。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东西,便老老实实地站在柜台旁边等星河。
星河出来没看到他,正在纳闷,抬眼环视的时候发现他站在柜台边,一只手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另一只手正冲她挥舞。那开心的模样,犹如参加春游的小学生。
即便星河带着戒备之心,都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确实有一股感染人的朝气,能带动人的情绪。于是她也扬起一个笑容,轻快地朝他走去。
*
电影看到一半时,星河的鼠标手发作了。鼠标手又叫腕管综合征,当代社畜常见病症,坐办公室过度使用鼠标和疯狂刷手机的必然结果。
熟悉的疼痛阵阵来袭,星河习惯性转动了两圈手腕。她一直这么缓解不适,因此动作十分自然。只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黑暗中伸来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星河愣了两秒,抬起头,听到宋嘉峻小声问,“手腕不舒服吗?”
“嗯,我有点鼠标手,没事。”她边说边往回抽手。
没抽回来。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小男生动作看着温柔,没想到捏的还挺紧。
宋嘉峻仿佛没听出她的潜台词,自顾自说道,“手机和鼠标用太多就会这样,我帮你揉揉。”
这句话虽然没什么问题,但考虑到他们才是第二次见面,因此怎么都有点别扭。星河立刻就想拒绝,但宋嘉峻只用指腹揉捏着她的手腕,表现得正常而绅士,完全没有抚摸这种揩油的动作。
她叹了口气。进入社会几年之后,她就失去了年少时的尖锐棱角。如果是在读书的年纪发生这种事,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抽回手,外加奉送给对方一个冷眼。但现在,她学会了尽量不让别人难堪,哪怕他其实有一点越界。
在心里默数了十秒钟之后,这次她坚定地抽回手,“谢谢,我觉得好多了。”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鼠标手要是揉两下就能好,那些被迫进行手术的人岂不是要哭?
宋嘉峻笑了笑,一点也不尴尬地扭回头继续看电影。
大概过了三分钟,星河忍不住又转动了一下手腕——她毕竟不能控制疼痛发作。
一直专心致志看着电影幕布的宋嘉峻目不斜视,再次准确握住她的手腕。依旧是刚才那个动作,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不是,小哥,你是装了雷达吗?
大概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宋嘉峻终于看向她,低声问,“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就不尴尬吗?
黑暗中他靠得很近,但星河一点都没感觉到旖旎,只有满满的无奈和哭笑不得,“小朋友,你这样我很尴尬的呀。”
“为什么尴尬?”他挑了挑眉,不过星河只顾着看手腕,没注意他的表情。
“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你这样,”星河示意性地抬了抬手腕,原本就低的声音压得更低,“是不是太自来熟了?”
“可你不是愿意给我个机会吗?”宋嘉峻笑得露出牙齿,“你手腕疼,我无动于衷才不合适吧。”
如果孔雀在场,一定会扶额仰天长叹,这种让人尴尬到抠出三室两厅的对话,难道不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吗?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自然说出口的?
然而两个当事人一点都不觉得这种对话有问题,至少星河觉得没有问题——宋嘉峻不仅没有尴尬,还有理有据地反问了她。谁尴尬的时候这么镇定且智商在线?
电影结束后,宋嘉峻把星河送上了出租车。他依旧用手扶着门框顶部,不放心地问,“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吗?”
这可能是追求者的通病,恨不得化身成最周到的绅士,展现自己的二十四孝男友力。但是追到了以后,有几个人能持之以恒呢?
“真的不用,我们又不顺路,不用弄得这么麻烦。”
“那好吧。”见星河态度坚决,他只好关上车门,叮嘱,“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