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苑梅现在已经不管邹鸿明叫爸了,实际上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那时候杨小荷与邹鸿明还维持着夫妻关系,杨小荷在那个家里处处受委屈,邹苑梅便想着不能再因为她的原因而让杨小荷受伤害了,所以才一直保持着听话乖巧的模样。
杨小荷难过地摇摇头,她不知该如何向邹苑梅解释方才发生过的事情。邹苑梅很喜欢小动物,在养大白之前,家里只有鸡鸭猪牛之类的牲畜,从来没有养过猫狗。每每看到田间地头别人家的大黄狗,邹苑梅眼睛满是羡慕。杨小荷娘家是养着狗的,以前她与邹鸿明吵架,带着邹苑梅一同回娘家时,邹苑梅总是住得不愿意回来,天天不是在招猫就是在斗狗。随着杨小荷回娘家的次数减少,邹苑梅也少了很多与小动物接触的机会。杨小荷的童年有过猫狗,所以她能够读懂邹苑梅眼睛里的渴\望,她跟邹鸿明提过几次,但总是被他拒绝,直到后来养了大白。
瞧着杨小荷满眼通红的模样,邹苑梅担心到了极点,她一把抓住杨小荷的手臂,焦急问道:“妈,是不是他反悔了,又提出什么要求了?”
闫杏难过地摸了摸邹苑梅的脑袋,“小梅,那个人杀了大白。他今日来,就是拿着它来感谢校长的。”
邹苑梅用力握在杨小荷手臂的手为之一僵,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在她的脑子还没从闫杏的话中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豆大的泪珠从她瞪得溜圆的眼睛里滚落,掉入地面的一团红渍里。
好一会儿,邹苑梅才不敢相信地转过头,眼神空洞地看向闫杏,“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杨小荷抬手拭去邹苑梅脸蛋上的泪,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你爸他杀了大白,还给校长送了一块肉。是妈没用,妈应该把大白一起带走的。”
听到杨小荷的话,邹苑梅空空洞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色彩,她愤怒说道:“他不是我爸,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今天下午的课,小梅就不去了。”闫杏拍了拍邹苑梅的肩膀,“我等下去跟肖老师说一声。”
邹苑梅向闫杏道了谢,转而对着杨小荷说道:“妈,我想把大白埋了。”
傍晚时分,三人沉默地顺着山间小道往后山上走。夏天正是狗尾巴草疯长的季节,风一吹动,狗尾巴草轻轻摆动拂过指尖,就像一只小狗拿尾巴尖儿轻轻扫着人的手心。
后山上有一块儿较为平坦的地,从这里向下望去,整个东寨村的景色尽收眼底。邹苑梅想,大白应该会喜欢这里,便停了下来。
闫杏与杨小荷看着正拿着锄头一下一下挖地的邹苑梅,两人谁谁也没有说话,任凭邹苑梅独自挖好一个浅坑。对于许多人来说,童年记忆中的大黄、小白、大白、花花等,早就不是一个小动物那般简单,它们早就成了他们童年中为数不多的伙伴。
邹苑梅在坑底铺了一层干燥的麦秸秆,上面放了一件自己不穿的旧衣服,把坑底布置得软软的,因为她害怕大白在下面睡得不舒服。家里的狗窝也是邹苑梅自己做的,大白很喜欢,不管冬天还是夏天,一没有事情就要趴在自己的狗窝上。
农村的狗都是用来看家护院的,它们吃的是残羹剩饭,有的还被链子拴着,一辈子也没离开过房子几步,更不用说有自己的玩具。可邹苑梅给大白用碎布头做了一条丑丑的鱼。大白初到家的时候,还是一只小狗。那么小的狗就要离开狗妈妈,太可怜了。就算家里再穷,大多数小孩一出生还是会有一个布玩具,她的小狗也必须有。大白很很喜欢丑鱼,睡觉的时候总要把丑鱼抱在怀里,醒来的时候也总是用嘴巴叼着丑鱼,除非是跟家里人一起出去,否则它是不肯放弃自己的玩具的。
邹苑梅把那只丑鱼也放了进去。丑鱼常年被大白叼在嘴里,因此染了味道,邹鸿明嫌丑鱼太臭了,扔出去过几次,但都被大白重新找了回来,后来邹鸿明也懒得扔了。许是知道丑鱼质量不好,经不起折腾,大白每次玩丑鱼的时候都很小心,只拿牙齿轻轻地咬,饶是如此,丑鱼的肚子上的线还是有点破了。把丑鱼放进去之前,邹苑梅重新缝了丑鱼的肚子,又往里塞了些棉絮,但没洗,她怕自己洗了之后,上面就没有大白的味道,到时候大白没找到陪伴它的丑鱼该伤心了。
最后盖上土,邹苑梅强忍了好久的泪水还是落了下去,沁入黄土之中。就在邹苑梅抬头的一瞬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白色的蝴蝶,停在她的鼻尖儿上。蝴蝶的触角轻轻点了点邹苑梅的鼻尖,随后煽动翅膀飞走了,似乎是在与她告别。
邹苑梅急忙转身,看着蝴蝶离去的方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