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冬奈打开的第三扇门。门的背后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点。
像是来到了某条线路的中转站。浅色的大厅内林立着许多相似的门板,而带领她于此的那一扇,似乎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其中之一。
冬奈恍惚地在一道道门扉间穿行。这里看似有无数种选择,但她根本没有自己的目的,便也不知道究竟该往何处去。
又浑浑噩噩地登上了一组台阶,风花学姐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学姐像是被困在个半透明的水气球里。气球表面浮动着粼粼的波光,映在学姐双眉紧缩的面容上,许多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斑痕。
“风花姐……”冬奈不由伸出手,她想把学姐从这道看似脆弱的桎梏中释放出来。可她的指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任何事物,那层柔软的薄膜就像是肥皂泡一般无声地碎裂了。风花学姐又惊又喜地睁开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激动地迎了上来。
学姐在睁眼之前就已经“看见”她了,对吗?
“小冬奈你回来了!不要紧吧?有没有受伤?!”
冬奈还没想好要怎样回应风花姐的关怀,顺平哥的声音就同他的个性一样莽莽撞撞地横插了进来。“真是的,你一个人偷偷跑到哪里去了嘛,害得我们都担心得要命!”
是吗?以前她每每听到哥哥和学长学姐们在半夜偷偷溜出宿舍的时候,其实也会担心得要命。但又由于所有人都努力维护这个将她排除在外的秘密,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所有的担忧都塞回心底。
顺平哥咋咋唬唬的嗓门顺道也唤回了在宿舍各处寻找她的其余人。见她平安无事,前辈们——包括埃癸斯这个从不曾接纳她的机器人——也都纷纷松了口气。唯有由加莉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她默默地走上前,注视着冬奈的眼神中压抑着冰冷的怒火。
“你去了哪里?”虽然是语意相同的疑问,可她的语气要比顺平哥严厉许多,“我们还有其他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这样擅自行动,说实话是在给我们增添额外的负担。”
许是觉得她不该如此苛责,风花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由加莉的胳膊,“由加莉……”
后者并没有理会她的暗示,仍是不为所动地冷着一张脸。
“对不起。”冬奈顺从地垂眼道。
但下一刻,她就被拢进一个算不得温暖却极其柔软的怀抱。
“求求你,小冬奈,”由加莉姐的声音在发抖,“这种时候就不要像‘那个人’一样乱来了,好不好?”
可是,姐姐,她是“那个人”的妹妹,有相像之处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冬奈把半张面孔埋进由加莉的肩头,在这股令人稍感慰藉的气息的环绕下,她迷迷糊糊地合上眼,卸下了身体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
擅自乱跑的后果就是冬奈的热度不仅没消退,甚是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也是不想重蹈覆撤,所以在继续下一步的行动前,前辈们把她安置在了由加莉的房间里。
“很抱歉,我们都了解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但还是希望你能再忍耐一下,我们一定会尽快让一切都恢复原状。”
美鹤学姐总是这样。身为大集团继承人的她在安慰自己时的措辞与神态会让冬奈产生一种她是在向部下遗属念读公关文稿的错觉。
内容尽是些欺瞒与敷衍。
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不过前辈们也没有逗留太久,在留下些大同小异的嘱咐后,一行人就陆续离开了房间——比起看护她,他们还有更重要的决定要做。
乾走在了最后,他停在门边,望向她的眼里写满了欲言又止。
于是冬奈主动叫住了他。
“天田君,”她躺在床上,侧着脸,那张本该是充盈着饱满生机的面庞在疲倦与病痛的侵蚀下变得憔悴又孱弱,“我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
她此时的眼眸里却多了分别样的光彩,似是有股他并不了解的力量在其中穿针引线,硬是生生将她碎裂成七零八落的意识重新拼凑成了个大致的形状。
“当然可以。”乾回道,心中却莫名略过了一丝惶惶。
他不假思索的回应令冬奈流露出一点满足的笑意,“那么,天田君,”她接着问,语气与提出前一个疑问时同样平静,“能告诉我哥哥为什么会死吗?”
就在那一瞬间,冬奈在乾的脸上窥见了些许鲜少会被他表现出来的慌乱。
然后他不自觉地转开了视线,就像是在逃避与她谈及这个话题一般躲过了她投来的眼光。
“我……”
“天田君,应该不会用和美鹤学姐一样的说辞来敷衍我吧?”冬奈抢着打断了他的吞吞吐吐。她开口时的话音依旧虚弱,可语气却隐隐透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强硬与尖锐来,“学姐是给我看过哥哥的死亡诊断书,但实话实说,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信。”
乾没有说话。
冬奈瞥见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捏成了拳状。
这么说,果然是这样。
她已经不需要乾的答案了。他是美鹤学姐的同伴,他也一直在对她隐瞒。
冬奈默默扭回头,改为盯着由加莉姐房间那片单调的天花板。
不久,耳畔传来乾愧疚的声音,“抱歉,冬奈……我不想欺骗你,但是,我的确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冬奈不以为意地轻轻牵动嘴角。
其实也没关系。不如说,这些都不再重要。
“那么,天田君,假如说……我是在问,假如……”她看似漫不经心,却过于刻意地在这个表假设的字眼上加了重音,“假如说我找到了能够拯救哥哥的方法,天田君会帮助我吗?”
躲在被窝里边,她的指尖也跟着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