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个城市里都会有几个像这样不起眼的角落,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们如同被看不见的磁铁吸引般聚集于此,无所事事,消磨光阴。所以这个城市里的人们都会自发地(及千方百计地告诫他人要)对港湾人工岛站的后巷敬而远之,就是不想与那群麻烦的家伙扯上关系。
总之,当祈与理赶到巷尾时,就见由加莉和顺平已经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男性围了起来。也不知是被哪句无心之言戳中了广袤的雷区,站在最前边的那个把头发染成黄褐色的家伙正对着顺平提起了自己的拳头。
顺平以前恐怕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就被吓得楞在了原地。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后边用力拽住了他的衣领,硬是扯得他整个人往后倒退了两步,也恰好避开了那一拳的攻击范围。于是对方不仅拳头挥了个空,还因重心不稳而脚下趔趄,险些跌倒。
顺平刚稳住身子,源自颈后的那股力道便消失了。一名身形高挑纤细的短发少女从后方走到他的身前,鬓侧的那一枚银色的弯月发夹细碎地反射着巷口路灯的微光。
“不好意思,”她的语气轻柔,同时也带着股疏离的冷意,“请问你想对我可爱的后辈做什么?”
“小祈学姐!”身后的顺平见她出现先是一喜,紧接便又慌张起来,“等等你别站这么前面太危险了!”
可惜他的提醒还是晚到一步。眼前重新站稳的黄发青年已然不怀好意地走到了祈的跟前。
“欸?真是看不出来,小胡茬你还有长得这么漂亮的学姐啊?”他用露骨的眼神对着祈来回扫视,脸孔的距离也越凑越近,“我说这位可爱的小学姐啊,你的那两个后辈好像都不太懂什么叫作‘礼貌’。你既然作为他们的学姐,是不是得替他们给我们赔个礼道个歉啊?”
“开什么玩笑?!”她背后传来由加莉愤怒的声音,“不懂礼貌的是你们才对吧!”
“……她是这么说的。”祈收回眼光,漠然地道,“比起你的一面之词,我自然是更相信我的后辈的说法。也就是说,”她毫无畏惧地直迎上对侧那副凶悍的面容,“请向他们低头道歉。”
她的不识好歹令眼前的男子当即沉了脸色。而在旁围观的那群男女似乎还嫌场面不够混乱,不约而同地开始火上浇油。
“哈哈,阿宏,你听到了吧?人家小女孩还想让你给她道歉呢!”
“看来这位小学姐可不是好惹的哈哈哈!”
在一声声刺耳的调笑之中,阿宏的面孔是越涨越红。他对着祈威胁般举起拳头,指关节捏得咔吧响,“臭丫头,你是看不起我吗?!”
这时,祈感觉到顺平在身后小心地扯她的衣袖,“算了,学姐……”他把音量压到低得不能再低,“你们先离开这里,剩下的……”他闭上眼,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就全部让我来承受吧!”
对此祈不禁溢出苦笑,也忍不住端起架子数落起这两个“后辈”,“真是的,我说你们两个,在埋头冲到这个地方之前,难道就没想过可能会遭遇这样的情况吗?”
顺平支支吾吾,由加莉则在愤愤不平。而三人交流时那副旁若无人的态度也彻底激怒了被晾在一旁的黄发青年阿宏。“混蛋!”上蹿的怒火彻底摆脱了最后一点理性的枷锁,致使他挥着拳头就径直朝着祈冲了过来,“你就是在看不起我吧?!”
“学姐!!”
只是提醒的呼声还是慢了一拍,对方蛮横的攻袭猝不及防地就逼至祈的近前。
然而祈对此早有了防备——毕竟也没指望对方能使出更聪明的招式——她灵巧地侧身避过挥到她眼前的拳头,顺势拔住对方的肩头将他往施力的方向推了一把。眼见青年就这么顺着挥拳的惯性整个人向前倾倒,祈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他的脚踝,同时拽过他的衣领干脆地把他掀翻在地。
整个过程统共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当青年回过神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侧脸已然紧紧地贴在浸淫着垃圾腐臭的水泥地上,手臂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被反扭在身后。而制服了他的人巧妙地将身体的全部力量透过一侧的膝盖压在他的脊背上,是以就算只是名外表看上去是如此纤细柔弱的少女,却也是轻而易举地令他动弹不得。
瞬间周围嘈杂的嬉笑声像是被人掐断一般戛然而止。祈若无其事地抬起眼,就对上顺平目瞪口呆的表情,“学姐,太强了吧……”
理停在顺平身侧,看上去还算镇定。可是祈敢肯定,三秒之前他并不在这里。
于是她像是安抚般对着两人弯了弯嘴角,“这招是一个与我关系很好的学长教我的。”说话时她能察觉到身下人仍在不甘的挣扎,便扣着他的手臂残忍地往反方向拧,结果是让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看起来挺好用的,不是吗?”
不过她也是在动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肢体力量和反应速度较从前都有了显著的提升,应是这段时间在“塔尔塔罗斯”内的锻炼取得了成效。所以顺平在面对这类人时也无需战战兢兢,以他目前的能力其实完全可以轻松地就把对方撂倒。
问题就在于——祈用余光迅速环视了一周——一旦开始动手,要对付的就不止是一个人了。
方才还摆出一副作壁上观态度的“围观群众”此刻纷纷阴了脸色,还有些沉不住气的正一边浮夸地活动着肩颈关节一边步履沉重地向她走了过来。
其他三人也敏锐地注意到气氛的变化,自发地围拢到祈的身旁。
可作为被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猎物,祈却发出了声不以为意的冷笑,“你们要多少人一起上我都不介意。但我必须得提醒各位,在你们靠近之前,我会先把这位……宏先生的手臂给卸掉。”
她冷着脸在手上再度施力,换来身下人又一声刺耳的嚎叫。且此番男人的声音里还透出了些可怜巴巴的哭腔,显然是不愿面对祈在轻描淡写中道出的那种可怕的可能性。
这个威胁很有效。重情重义的混混们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却也不约而同地停住了逼近的脚步。当他们不懂变通的大脑在动手与停止间艰难地博弈之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忽而从尾巷一处无光的角落那边响起,打破了这副僵局。
“我认为你们最好照她说的做。她可不是在开玩笑。”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的范围中缓缓踱出,停在祈与那群人中间。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奇怪,明明是天气渐热的六月,他却一反常态地用厚重的长大衣和毛线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由加莉在看清那人的面貌时不由轻轻地“咦”了一声,恰被祈听得一清二楚。
“由加莉,这位是你们认识的人吗?”她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用耳语般的音量问。
“嗯。”由加莉用与她声音一样小的幅度点了点头,“曾经在真田学长的病房里见过他一面。”
另一边那人已经走进了路灯的范围里,暴露在冰冷的灯光下的是一张比其低哑的嗓音要年轻一些的面孔。但光凭此也很难判断他的真实年纪,不止是因为这个人一直愁苦地拧着眉头,还因他眸光凌厉的眼底却弥漫着少年人罕有的沉沉死气。
而其中的一个无业青年也认出了这张脸,当即惶恐地拍了拍一旁同伴的肩膀,“喂!这不是荒垣吗?月高的荒垣真次郎!”
在他们的圈子里这似乎是个颇具威慑力的姓名,就像是童话故事中那些形容可怖的反派角色,光是念出名字就能令哭闹的孩童乖乖闭嘴。不讲道理的混混青年们亦是同样。才听到有人称这人为“荒垣”,他们就收起了那副凶神恶煞的脸孔,嘴硬地丢下一句“今天就暂时放过你们了”,便一个个果断地转身离去。
待到其他人陆陆续续散去,祈也放过了被她挟持着的那个倒霉的家伙。仍在低低抽泣的阿宏根本等不及酸麻作痛的四肢恢复知觉,就连滚带爬地扑向这块空地唯一的出入口,想是日后恐怕也不会再造访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