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围棋她不怎么精通,如今也没有条件,闲来无事,她就主动教了玉如珩,带着他玩儿了两局,结果这小子两把过后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一直就没输过。
就这么个简单的小游戏,他硬是堵的江渺一步都走不了。
见她恼羞成怒,玉如珩浅笑着没说话,江渺自然不知道,他从小就在下棋方面格外有天赋,在加上之前腿脚不便,闲来无事翻阅了许多棋书,自然战无不胜。
若知道这个,江渺打死都不和他玩。
忍了又忍,她转身埋怨“玩游戏就要有输有赢有来有回,你这样谁和你玩?”知道你厉害,放水不会吗?钓鱼不会吗?欲擒故纵不会吗?至少也让她象征性的赢一次吧,虐菜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可耻的!
“我想放水来着”他有些为难“但是你的破绽真的好明显,真放了怕你怪我不认真玩”
“?你挺直男的”江渺侧过身背对他“怎么还拐着弯儿骂我菜呢!”
“什么意思?”玉如珩没太懂前面那个词语,他将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脸,微微歪头盯着江渺“我发现你总会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东西。”
听得懂才怪。
打了个哈欠,江渺起身往城隍庙神龛下面走过去,此处偏僻,离曲水县还有至少半日路程,因此这座城隍庙常年无人来上香供奉,庙宇年久失修,顶梁都被雨水腐朽,散发出淡淡的腐木味,头顶的蜘蛛网好比罗帐,一层叠一层的笼罩着屋顶。
城隍爷的雕塑也掉了漆色,凄厉的五官在初晨光线下莫名透出几分狰狞。
绕了一圈,心底郁结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江渺很没有骨气的挨着玉如珩重新坐下了。
感受到手臂旁多出来的热源,玉如珩再度转过头来看她,视线渐渐落在少女眼睛下面的一颗小痣上面,怎么也挪不开目光。
江渺被他看的莫名,往后仰了一点,脸颊不由泛起薄红。
“你……你干嘛?”
“我发现你有一颗泪痣诶,他们说,爱哭的人才会长泪痣”玉如珩一本正经的说。
“你才爱哭。”
“要看手相吗?这个我也会一点点”他继续推销。
“业务挺广泛哈”江渺被勾起兴趣,磨蹭地把手摊开在他面前“来吧来吧,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大富大贵的命。”
玉如珩捏过那只温热小巧的手,低头认真看了半晌,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很不错了,事业线,生命线,婚姻线都很完美,一语中的,看来你真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啊,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多多提携在下啊”
闻言,江渺洋洋自得的哼了一声“这都是我上辈子行善积德应得的。”
显然忘记了自己正在贬官流放的路上。
“给我看看你的”
玉如珩顺从的掏出手,忍不住歪头偷看,江渺这人总是蹦蹦跳跳的,好像一团炽热的火焰,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燎人。
两人抓着手研究了半晌,外出的霜刃终于回来了,只不过带回来了一身伤,她捂着手臂,不断有鲜红液体顺着手指滴落在地,太阳穴也似乎受过重击,高高肿起一片,看着十分吓人?
玉如珩皱眉看她,冷声询问“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霜刃不耐的嘶了声,将手里的匕首丢开,无所谓地甩了甩手上的血,径直坐下为自己包扎伤口“那几个尾巴不是普通探子,而是影子。”
“何以见得?”闻言,玉如珩瞬间面色凝重。
“他们身上有蛊痕”
影子便是死侍,他们不像普通杀手,为了彻底泯灭人性,被选为影子的人大多从小就要被迫在身体里种下毒蛊方便掌控,然后接受非人的培养,直到摒弃了情感和情绪,变成一个手段残忍,毫无人性,只效忠自己的主人的影子。
培养一个死侍耗费巨大,许多大家族都会偷偷养影子,但大多是留在身边用来保命,而放出去做任务的多是杀手,江湖上甚至有专门的杀手机构,这种要多少有多少,折损了也不可惜。
影子会接触主家许多秘密,一个家族能培养出一两个忠心不二的死侍便很不错了,像这样大手笔的把影子放出来做任务,还是三个,可见背后之人对他们性命的势在必得。
只可惜遇到了霜刃。
很不巧,她和青锋也是影子,还是从小在边关沙场里磨练出来的影子,京城里那些用腌臢手段养出来的东西在她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郎君放心,蛊种被我挖了”她摊开手,露出掌心一团蠕动的不明物体,还带着乌黑血迹,辩不明模样,恶心的江渺差点儿把昨天中午的饭吐出来。
影子死后,为了防止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蛊种会在人断气后开始腐蚀尸体,毁尸灭迹,等人察觉到不对劲后恐怕只剩下一具淋漓骸骨。
除非,在人咽气的瞬间通过穴道找出蛊种挖出,便可阻止腐烂。
尸体已经被她送到了最近的官道上,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不久之后,这具尸体会变成烫手山芋,各方势力都会迫不及待的通过它去调查背后之人,届时,那人恐怕就无暇顾及他们这边了。
对于她的做法,玉如珩自然没有异议。
江渺听不懂他们的对话,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浑身充满了肃杀之气的霜刃,好似一把出鞘后锋芒毕露的刀。
她戳了戳玉如珩,好奇“你和霜刃谁更厉害啊?”
玉如珩看了她一眼,并未说出什么“当然是我更厉害啊”的臭屁话,也没有委婉的挽尊,只是平静的诉说事实“她们更厉害”
不是她,是她们。
江渺意会到她们指的是霜刃和青锋两个人。
玉如珩还在说“确切来说,是整个大临也找不出几个比她们更厉害的人了”她们不单单是玉家的影子,更是在边关厮杀,保家卫国过的军人。
“别看她俩一个跟锯嘴葫芦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一个每天笑盈盈好脸色,其实杀过的人恐怕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是因为很多人想杀你吗?”江渺一脸天真。
玉如珩听这话笑了,他看着江渺,纠正道“是有很多人想杀我,不过今天那些人恐怕不是来杀我的。”
江渺:“?”
“难不成,是来杀我的?”
他点头。
江渺还沉浸在这句话里没反应过来,却又听他道“再有半日路程便到曲水了,也是时候同你说再见了”
她一直知道玉如珩和霜刃有别的事情要做,只是顺路才护送她到此地,但她不知道其实三日前玉如珩就该走了,可惜那些人一直忍着没出手,也就拖延到了今日,如今老鼠已经解决干净,他耽误了太多时间,必须要离开了。
江渺没说话,起身跑回车里拿出一个包裹给二人“这里还剩好些干粮,马上就到曲水,我估计也用不到了,霜刃姐姐受了伤不好再跟着你折腾,你照顾好她还有你自己,这个就拿着路上吃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旁的霜刃抬头看过来,她的唇色几乎透明,脸上没了往日的微笑,隔着玉如珩冲她道了声‘谢’。
玉如珩低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然后把人拉到了城隍庙破败的后院。
江渺被拉着走,一头雾水“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然一凉,什么东西圈在了上面,她低头瞧见一只水汪汪的镯子戴在了自己手上。
曾几何时,她也见过。
那是玉如珩带着的一对玉镯之一,只不过那时他还叫温昱。
玉如珩看着她,表情始终保持着浅淡而温柔的微笑,可眼中却有什么情绪在隐隐涌动。
“你不是很喜欢这镯子吗?送你了。”
“你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
玉如珩看着她沉默良久。
“不能送吗?还是你不喜欢了?”
“不是,这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吗?”江渺有些局促,不知道要不要取下来,若是一般的镯子也就罢了,可这恐怕是……玉如珩母亲的遗物。
玉如珩却撩开衣袖,露出手腕上一只同样水润的镯子,无所谓道“没关系,我还有一个。”
“为什么突然送我了?”
“我想送你这个”
或许因为他只有这个了。
江渺心底有什么感情在流动,但她抓不住,抬头看着玉如珩的目光不知为何染上了一丝难过,半晌,她才道“谢谢,我很喜欢。”
玉如珩没说其他的,只道“你喜欢就好。”
“我走了,谢谢你,江渺。”
他说的是谢谢,而非再见。
江渺皱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像堵了块大石头,有些呼吸不过来,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只张了张嘴。
等回过神追出去,城隍庙里已经没有了他和霜刃的身影,偌大的林子寂静的可怕。
江渺深呼吸几口,向他们离开的方向望了好久,想了想,只想出一句话送出口。
“后会有期,玉如珩”
远处小道,霜刃同玉如珩并肩而行,她看着自家郎君,似有不解“反正已经迟了几日,郎君分明不放心江姑娘,为何不干脆护送她至曲水?”
玉如珩慢悠悠的走着,目光投向远方,却并无落点“接她的人已经来了,我自然不必跟着了”况且,再送下去,他怕他会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