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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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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自个儿非让我起誓的。嘶~你真打啊!毒妇,下手竟这么重!”

“你活该。”

那年,他十四岁。悲笳侵,寒山怆,玄甲蔽日,至心隔重障。

“蛮子,你们寒碜得可以啊,竟派几个黄口小儿出征。”

“我大亁仁义,不杀妇孺,你们若乖乖乞降,还可饶尔等一命。”

“哈哈哈”

“长风,岩涛,你们二人领一军精锐保护殿下自左翼突围。”无视敌军时不时的挑衅和嘘声,他冷静自若地下达着命令,“而后一路南下,过了样云,东可至弄栋传信曹章将军,西可达永昌与我父帅汇合。“切记万事以殿下安危为重,贪功恋战者格杀勿论。”

“得令。”

“剩下的兄弟。”

“任凭少帅差遣。”

“列鱼鳞阵,随我迎敌。”

“得令。”

“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不要连累大家。”这时,她不由分说地一夹马肚便朝敌阵疾驰而去。

“众人原地待命。”他紧追着她纵马出阵。

“竟自己送上门了。弓箭手,准备。”

“射!”

“危险!”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将她扑落马背,紧紧护于身下。

“楚哥哥,楚哥哥,你你没事吧?”

“楚哥哥,你醒醒啊,我知道错了,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这可是你说的!”他忽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笑的狡黠。

“你!”她怒地想一把推开他。未及松手,却已被他带着拽上马。

“按原定计划进行。”公孙楚高声喝道。大军闻令而动,跃马前驱来接应他们。

她低头,猛地看见自己被血染红的双手。“楚哥哥”,她带着哭腔,忙扭头去看身后的他。

“别乱动!”

“你的伤?”

“在背上,不碍事。”他笑着,语气异常轻缓,“阿胭,你听好,接下去哥哥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内,你凡事皆听从于将军安排,直到哥哥回来,知道了吗?”

“可是我想。”

“记得自己刚刚说的!”他加重了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训斥她,却也是最后一次。

她无言以对,委屈地低下了头。

忽然,马速一缓,他竟猝不及防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神思一滞,周围的呐喊声,击鼓声瞬间荡然无存,心下柔软一片,此时此刻却全无竹马情宜,更像是于绝境之下血脉间最自然的维系,这是同她父亲都不曾有过的……

没等醒过神来,蒙溯却发现缰绳落在了自己手中,而环抱着她的双手也随之松开。

急忙回头,看见公孙楚已跃开数米,她努力伸手,却是再也触碰不到了。

“楚哥哥”

最后一面,她泣不成声,而他笑得冁然。

以后?并没有什么以后了。

他们都说他战死了,死的壮烈,尸骨无存。

十日后,南诏都城大理。西山日迫,斜照断垣残壁,满目苍夷。

宣仪偏殿。

“公孙伯伯,楚哥哥他还活着是不是?他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

“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公孙珏说罢,执壶一饮而尽。

“伯伯,如果不是我鲁莽,楚哥哥就不会中箭。如果最后我能留下来,他或许就不会死。”她闻言情绪彻底失控,歇斯底里地哭喊了起来,“哈哈祸水灾星,民不聊生。我害了楚哥哥,害了千千万万的将士,害了南诏,最该死的人是我,为什么我不去死,我……”

“啪”她的脸被掴得生疼,剩下的话生生断在了口中,她木然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眼前似乎一下苍老了数十岁的男子。

“这一巴掌,是我替楚儿打的。”他举起手掌,这回竟是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这一巴掌,是替你父皇打的。他将你放心交予我管教,是我做的不够,竟让你如此自轻自贱。”

“啪”他抡起手,照着自己脸上又是一下。

“最后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扑通”她径直跪下,以头叩地,屈身不起。

“殿下,你可知道蜀将傅肜?”

“傅彤将军忠心不二,至死仍大骂敌军,不愧为汉将军。”

“傅佥呢?”

“傅佥将军前在关城,身拒官军,致死不顾。”

“为将者,忠心护主是为其一,死战不降是为其二。”他面色稍缓, “所以,楚儿做的很好。”

一时间,万籁俱寂。

许久,她终是缓缓地直起了身子,复又重重磕下。

“阿胭明白了。”眉目凛凛,巍峨岌嶪。

“此剑名曰殒星,为祖上家传,今日我便将它赠与你。”他一把解下身上佩剑,放于案几之上。

好一柄殒星!剑身在鞘,锋芒却已外露,青凛若霜雪。

“伯伯,恕我”

“我且放于这里,等哪天你认为自己足够强了,再来取。”他气威严,不容违抗,“殿下,你先回去罢,我与你父君有事相商。”

她跨出门槛的那一刻,看见蒙彦昇正直身立于风口,神色晦暗疲惫。

“父君。”她沉沉一唤,竟莫名带红了眼眶。

蒙彦昇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慈祥:“连日奔波,你也累了,父君许你暂且将功课放上一放,休息几日。”

那一瞬,她莫名得心生不祥。

“是,父君。”迟疑片刻,她才迈开步子。心里七上八下,甚至每走一步,惶恐与不安便越发强烈。

“秦既已攻赵,燕自知时日不多,心生一计,欲破釜沉舟。”公孙珏摩挲着殒星,沉声道。

“在我看来,燕丹此举实属不智。”蒙晏昇掩好门,转身面色凝重看着他。

蒙溯走出不远便见三两宫人在毁燕子巢穴,“燕子弃巢是为凶。”她不及喝止,心下莫名战栗起来,掉头便疾奔而去。

摇曳的两侧宫灯,一闪而过的灰白剪影,没有尽头的昏暗曲廊,呼啸的疾风,还有越发剧烈的心跳···

“当时,若荆轲仅献樊於期人头求和,或还能为燕国赢得几年时间。”公孙珏笑得坦荡,“晏昇,这一回,你我都无路可选。做兄弟的也只能帮你最后一回了。”他拔剑出鞘,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正当她要伸手推开宣仪殿大门的刹那——

“公孙兄!”

“嗞”冒着热气的鲜血一下溅上她面前的窗纸,炙烈,扎眼。

那日,凄厉的嘶喊同眼前的赤红成了她毕生的梦魇。

泰昌十五年末,南诏镇国公卒。其妻楚氏贞烈,方闻丧讯,即以首抢墙,于同日殁故。

亁都城,洛阳。

“南诏蒙晏昇奉礼求和,愿两国世代修好,永无战乱。”

“朕闻贵国留用前朝余孽,是以奸佞当道,犯上窃命,故而出兵,襄助贵国肃正朝纲。如今贼人既清,自当撤兵。”

钟鼓落。

礼成。

那年,她十岁。

耻辱与仇恨,根深蒂固。

“父君,儿臣愿戍守北地。”

“阿胭!”

“七年为限,儿臣说到做到。”

“那便如此吧。”

泰昌十六年,九皇子蒙溯获封北定王,同时出任南诏镇东将军兼司大府事宜。

十八年,春。北定王亲率六军轻骑截击蜀军,数战皆捷。

十八年,夏。北定王领兵三万突袭至全歼楚国援军。不出一月,大败蜀军。

十九年,抗齐,大捷。

同年,迁上将军,掌总兵权。

二十年,大举推行募兵制。

二十二年,扩军破十五万。

七年间,她浴血奋战,叱咤疆场。

七年间,她富国强兵,徐图征进。

七年——

她终要兑现承诺。

同年年末,北定王回朝。

“公孙伯伯,恕阿胭愚钝,时至今日才来取走殒星。”

抚上剑柄的瞬间,剑气炽烈喷涌而出,灼烧着五脏六腑。

“您说得对。”

“谁都不该死,该死的是这个世道!”

一声长啸,利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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