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尹锋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蒙溯,神色黯然道,“别看他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对师弟师妹们皆是极好,不想这世子做着做着,却是膨胀了不少···”
话未说完,已为秦寒息的一个眼神给睨了回去,“别别···我下不为例还不成吗?你要是打得我下不了床,回头我们缺人手,可不得怪在师兄头上?”一时不备,见风使舵如尹便已将矛头转向了蒙溯。如若换在他时,蒙溯定不做理会,可如今行军在外,加之尹锋又南诏一方的将领,该如何定夺确是要她拿个准头的。行军饮酒确为重罚,轻则五十军棍,如尹锋这般烂醉的合该斩首阵前,可要真说起来,尹锋实则并未编入新军,是以友人之身份相助于蒙溯,故而还真不能斩了他……
“师兄···”静默中,只听蒙溯沉吟着开口,两道视线当即汇聚,她猛地改口道,“本帅是说秦帅···”
“秦帅也知,如今情况特殊,本帅手头可用战将本就不多,而今再是因此缘故折损一员,怕是···”
“日子难过···”话到嘴边顿时为其中一道视线所压迫,渐弱了下去。
“蒙帅的的日子是因人手不足而难过,还是其他?”那人问曰。
蒙溯知他所言为何,尴尬笑着,接不上话来。
“倘若蒙帅再于养病期间饮酒,本帅虽用不得军法,自还有釜底抽薪的法子。”那人又道。
“别别,这可都是我费尽心思搜罗来的,秦帅,你我有话好说。”蒙溯一听此话,自觉再不好和稀泥,便也同尹锋那般说起话来,于他,却是管用的。
“既如此,身子究竟如何?”
秦寒息甚是满意地收回目光,追问回先前的问题来,二人方松一口气,转而又是一怔,不由互看一眼,尹锋依旧是颓唐醉态,可原本斜着的身子已然站直,有所谓关心则乱,反是蒙溯本人神态一松,抢先答复道,“乔言知我习惯,先是在我的燃香中动了手脚,我令依扎换了他药,想来她并未生疑,这方有了昨日那出。不过,我虽食其蛊,剂量却也不大,自然有方化解,只需吃些苦头。”
“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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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康二年夏,吴楚联军势如破竹,北推至陈郡,遂滞。
“算来斡旋已过半月,小小陈郡竟久攻不下。”
“金将军所言极是,立夏已过,渐趋炎热,于我们而言极是不利,尤其是···南诏的兄弟···”
“···”
众将领聚于一帐,言说纷纷之下,三军主帅并坐于上首,竟无一人表态,尤以蒙溯最是无动于衷。
“蒙帅如何看?”
景容则居于最右,此刻正隔着寒息问向蒙溯道。
他这一发声,四下瞬时静若寒蝉,众人或立或坐,或抬眼或垂眸,皆各怀心思。
蒙溯着一身轻薄常服坐得歪斜,将那柄题有“且慢”二字的青玉竹折扇扇得飞快,额上却照旧是薄汗淋淋,神色间颇是倦怠,较平日里更甚。
“咔哒···”见众人看向自己,她猛将扇一合,转而轻敲起掌心来,“对,热!这天确实是太热了!”
“末将不解蒙帅何意?”
蒙溯观其下首,了然者有之,疑忌者有之,鄙夷者亦有之,她笑了笑,状似浑然未觉,继而懒散道,“连本帅都觉着热,他阿史那戍冷岂不是更受不了。”
闻言,不经有人轻笑出声来,可转头一想,又似乎有那么些道理。南诏地处西南,气候虽不同于中原,可到底算是南边,相比极北之地的姜方,孰利孰害一目了然。
“据末将所知,南诏和姜方是姻亲。”
蒙溯心觉那人眼熟,先前定是于吴帐见过,当下偏头看去,便见秦寒息眉目蹙着,厌恶之色反比她更甚。
“本帅的堂姊,南宁郡主蒙胧,便是以公主之礼制同姜方联姻。”
“末将也曾听闻,蒙王殿下原先许的是蒙帅的胞妹蒙胭公主。可不管如何,姜方如此,又至南诏于何地···”这话放在眼下,已不仅仅是在刁难蒙溯,更是寻了秦寒息的不痛快。
“将军身居吴国,竟对我南诏辛密了如指掌。”蒙溯笑着,语气未变,周身竟有肃杀之气骤然而生,
“既是如此,将军可知我南诏宗亲并不亲厚?另外他们意深情笃也好,彼此不睦也罢,同眼前战事有何干系?”
“末将只是觉着,蒙帅或有兵不血刃之奇招···”
那人又要开口,冷不丁地撞上秦寒息的视线,顿时噤了声去,而这一眼也确是厉害,不光是他,其余帮腔生事者皆被看得欲言又止。
“先是我们夜郎,后有他们羌方,感情功劳轮不上南诏,苦差却全要推我九哥哥身上。”依扎再看不过眼,一下跳了出来。
“依扎。”蒙溯笑看向她止道,旋即折扇一扬,人已立起,
“羌方此举南下,意在云中,本帅倒想会一会他们,且看看是何种牛鬼蛇神!”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各异,默在原处谁也不敢轻易作声。
“蒙帅不必去了,直接战便是。”
说这话的,却是秦寒息,只见他的视线在蒙溯似不经意搭在腹部的手上定了片刻,转向众人的时候,瞬时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