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般,可前日里我看着师兄心情不佳,你回去自求多福罢。”尹锋话锋一转,话说得隐晦,蒙溯当是省得,点了点头未再说上些什么,侧头看向拓拔皓问道,“肃玉这边如何?”
“自收到赫远传信起,属下已开始规整我们于禁军之中的势利,大约还占着三成。”
“三成?比我预想的好。”蒙溯说罢,翘首看向院外,此刻傍晚已过蝉鸣依旧连绵。
“晚些时候,便有人来宣我入宫,经由上回之事,尹锋不宜再出面···”
“我介时同你一道入宫。我在暗处,他们拿我没法。”只见尹锋打断道。
蒙溯信他的能耐,二人仅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便顿首继续道,“肃玉你此番置身禁军,万事小心。”
“是。”拓拔皓沉声应下。
“赫远,我将前边交于长风,这后头便给你了。虎符尚在你手中,有我托底,凡事当断即断不必瞻前顾后,你可省得?”
此刻,握于曹复掌心的何止是一块虎符,蒙溯这是将身家性命合盘托与了他。曹复震诧不已,霍然抬眸,跳跃的瞳孔正映出蒙溯同样稚嫩的脸庞,他差点忘了蒙溯不过比他大来一点儿。为将者,当为其帅冲锋陷阵,挑落敌将于阵前,又如何不能清理家门,守其兄长退路。眼底的动荡渐渐沉淀,曹复起身久久一躬,“属下明白。”
“依扎···”
“我在!”依扎闻声腾得站起,却见蒙溯笑着罢了罢手,“我留你这般时日,伯父该忧心了···”话到一半却为依扎截下,只见她将脸涨得通红言辞激烈,“九哥哥有失公允!”
“你托赫远以重任,却要赶我回去,是何道理?难不成这兄弟与兄妹间还要分出个亲疏远近来?”
“这如何的?我也就随口一说。”见依扎下一刻似就要声泪俱下,蒙溯遂作安抚道,“既如此,你便跟着肃玉罢,只不过接下来的时日你须待在这大理城中,寸步不离···”
“那如何了?切莫小看了我。”说罢,依扎的目光却经蒙溯转到了拓拔身上,再开口音调已软了下来,“便···劳烦拓跋哥哥了。”
“是臣本分。”拓跋抱拳对依扎同蒙溯先后一躬,于乌黑的鬓发间,烧红了的耳廓依稀可见。
“这段时日,我会令暗卫保护好娉婷,诸位不必担心,待这边事了,赫远你便替我问一问苏姑娘,可愿随我们去前线。”世人只知陆白尘绝艳惊才,却时常忘记了他是将门儿郎,是征南将军,更是手握一方兵权的封疆大吏,这般人物如何会为世俗偏见左右……
“诸位久等。”
彼时,天色半昏不昏,远远得见苏聘婷携一众仆役提灯而来。
婆子起手燃上火折子,早有佣人将燕足灯一双并陶灯六盏放置妥当,由婆子一一燃上。随后小厮数几合力将一方桌抬至院落中央,又列胡床七架围桌铺陈开来,直待收拾齐整方见侍女布菜列箸。
“这是?”见识了此等架势,蒙溯不禁笑问向苏娉婷,只见她颔首回以一笑,款款道,“民女见殿下同诸位大人相谈甚欢,不宜叨扰,这便将膳厅阖样移至此处。”
“这却别致!不想你长得娇柔,性子却是豪爽。”蒙溯笑罢遂招呼众人落座,“都别愣着,刚不喊饿吗?”
“是了,这饭菜香隔着老远就闻见了···”
“那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
“···”
除去依扎,其余众人皆是行伍出身,至于寝食并无过多讲究,且彼此相熟更不拘着,当下已各自添起酒来。这方见蒙溯位于上手,苏娉婷列于下手,而于其旁的胡床正是空着,却也无人问道。再有依扎,拓拔一侧,尹锋,曹复一侧。不过片刻,只听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声此起彼伏,隐于其下的,是那渐近的脚步声···
“奉主上手谕,即刻宣北定王蒙溯入宫觐见。”
陡然一嗓,登时万籁俱寂。
于停杯声中众人齐齐看向院门,见车马一驾,其后随行兵士浩浩荡荡,多逾百人,统一着禁军轻甲。
蒙溯径自起身徐徐走至内侍跟前,却并未有跪拜接旨的意思,反看向马车戏谑道,“主上抬爱,臣何德何能配用这般仪仗?”
“这确是主人的意思。”领头内侍抬眼答着,却见拓拔已快步走至蒙溯身侧,冷声问去,瞬时盖过了对方那尖细的嗓音,“主上仅宣王爷一人?”
眼下拓拔到底是新任的禁军副统领,内官们又是仗人势的主儿,谁也犯不着同他为难,当即垂下眼来答道,“拓拔将军莫急,主上随后又宣了您同曹将军,想必口谕即刻就到。”不等拓拔再开口,只见那内侍微躬下来同蒙溯比出了个请的手势,催促道,“殿下请吧。”
“两位将军止步。”
拓拔皓同曹复正欲随同,却为其后侍从所拦下。
“这是何意?”曹复说罢,眼底骤生了几分冷意,同拓拔互看一眼继而道,“主上既也宣了末将二人,此番与殿下同往,岂不省得内官繁难?”
“主上旨意如此,望二位将军不为难小人。”侍从收手转而朝二人一揖。话至于此,蒙溯心里有了大概,遂罢了罢手道,“一驾马车,如何容得下三人?”。至此她已将马车帷幕一把揭开,见居中是一案台,上置铜炉一盏也燃着线香,当是深谙其所好。白烟袅袅而上,并无异样,却见蒙溯瞬时屏息,此时一声正是及时——
“你···你便是殿下。”
蒙溯闻声猛地偏过头去,顺势将帷幕一松,瞬时掌风凌厉,将那线香当头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