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未见的高中同学,重逢,突然有人叫他易总,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是昨天还是少年,到了今天,就直接跨成了大人。
易年轻抬右手,微微颔首,眼神中透露出了与这个年纪不太相符的稳重与自信。
仔细回想,高中三年,易年除了偶尔跟她拌嘴,在别人面前时都很沉稳。
重逢后还没见过他和其他人交际,只见他跟自己拌嘴,差点忘了他还有这一面。
中年男人将右手伸向夏树,微微弓腰:“您好。”
夏树僵在原地。
平时修车的时候,从来没跟谁握过手。
或者可以说,她几乎没去过需要握手交际的场合。
在这一瞬间,她回想起出发前在易雯溪家门口,保钦元的右手没有伸向易年,而是在腰间蹭了蹭。
她好像有点能理解了。
此刻的夏树,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正常社交礼仪,她也觉得难以将手伸出去。
不是怕跟异性触碰,归其原因有两个。
一是她几乎没跟人握过手,不习惯。
其二,她用右手大拇指刮了一下掌心的茧,再看了一眼这个中年男人。
虽然他对自己的模样也很恭敬,但是从衣着和气场来看,这人肯定也属于自己修不上他的车那一类人。
像是过了好久,其实就只过了两三秒。
“您好。”
男人的右手仍悬在半空,面带礼貌笑意。
夏树不自觉瞟了眼易年,像是在征得他同意一般,才将右手伸了出去。
男人跟易年说黎总正在和主办方的人谈事情,所以派他来接他,易年说了声“好”,说完男人就要引着易年往前走。
夏树站在原地未动:“那个,那你忙去吧,谢谢你和易姐姐带我进来,我就先去找我妹了。”
“等等。”
她才往与两人相反方向走了一步,易年叫住了她。
“你知道往哪走吗?”
夏树回头,眼珠转了半圈:“我去问下工作人员。”
“你不知道运动员比赛期间不可以离队吗?”
夏树当然知道。
她站在原地,没说话。
“跟我走。”
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夏树开口,易年就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夏树的背包提扣,像是拎小猫后脖颈似的将夏树拎着往前走。
可能是因为不知道往哪里走,而且也确实没地方可去,夏树没有挣扎,就那样由着易年提溜着她。
往前走了两三米,易年才松开手。
中年男人把他们带到一个临时搭建的观赛台,虽简易,却也样样齐全,还有一台转播实时赛事的电视立在旁边。
不远处,青龙湖,裁判员正在公布赛事和运动员信息。
夏树看了一眼电视屏幕,准备比赛的是男子双人皮艇500米。
夏林的第一场比赛也是双人500米,看见运动员们在各自航道上蓄势待发,想到自己的妹妹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像他们一样上场,这一刻她才有了紧迫感。
突然加速的心脏使她鼻头一酸,也许是被激烈的赛事感染,眼睛竟然蕴起水雾。
易年和黎卓的助理说完话回头,看见鼻尖发红的夏树,神色一滞。
片刻后,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无所适从地捏着手上的白色鸭舌帽:“怎么了?”
夏树:“在这儿离得太远了,我想挨近点看看。”
易年:“一起,我正想过去。”
潮湿的热风吹过湖面,推着夏树头发摆动,眉眼被太阳照得皱了起来。
她将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湖面上的运动员。
其实站在湖边的视野根本不及现场转播,但是通过自己的眼睛看见航道上的运动员,却比看屏幕更有实感。
伴随着一声“滴”,这一组的比赛结束。
夏树的目光还留在运动员身上。
易年轻咳一声:“结束了。”
她勾起唇点了点头:“嗯。”
易年:“不回去?这里太晒了。”
夏树没听进易年的话。
似乎是延续了曾经的肌肉记忆,她抬手拍了两下易年的手臂。
“诶,你说,这些体育生还真是比咱们那时候的高中生看着更有朝气,咱们班那会儿好多人都是书呆子,也就你们几个爱打篮球的看着要活络点。”
温热的指腹触碰到易年的皮肤,他不自觉翕动着眼睫。
“好像是。”声音很轻。
夏树感叹着“啧”了一声,“那句酸话说的挺对,‘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我妹他们这个年纪,真好啊。”
尾音刚落,夏树突然察觉头顶被压了一下,紧接着眼前光线暗了几度。
她抬眼,看见了白色帽檐。
“你干嘛?”她问。
易年:“我怕头发被压乱了,借你的头放下帽子。”
夏树嘬着一边嘴角瞟他一眼。
正好,自己没带帽子来。
“那就先借你放一下,”她说,“你过去吧,我就在这儿了。”
易年抱起双臂:“怎么,只有你能在这儿,我不能?”
夏树无语地叹了声气:“不识好歹,我是看你细皮嫩肉的,可别在这里晒坏了。”
“你这是……在夸我?”
夏树:“……”
“随便你,你爱在哪儿在哪儿。”
-
比赛是男生和女生交替上场,基本上十多分钟轮一组,又看了三组,终于听见裁判员宣读信息。
夏树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现在是……皮划艇第16届运动会预赛,女子双人500米皮艇小组赛第三组:一道何艳、陈露,二道王佳怡、刘丹,三道夏林、陶菲菲,四道……”
“请运动员进入航道。”
“比赛正式开始,ready set go!”
伴随着一声“滴”,六只皮划艇同时出发。
夏树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
她的视线一直聚焦在第三航道,紧张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每一秒钟似乎都过得很慢。
赛程过半,三道的皮划艇明显落后于其他航道。
夏树忍不住喊出声:“林林,加油啊。”
她的音量并不算大,夏林不会听见。
但就在下一秒,湖面上的夏林就像听见姐姐的呼喊一般,铆足劲,配合着陶菲菲一起冲刺,花了十多秒,就快赶上领先的一组。
夏树的心脏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默喊“加油”。
“滴”的一声,比赛结束。
夏树激动得抓起易年的手臂,声音却很小:“易年,我没看错吗?三道第一了?”
“应该,没看错。”易年垂眸看着那只不太滑嫩的手,滚动了一下喉结,声音柔软,“大屏幕是应该很快就出成绩了。”
听了易年的话,夏树将视线移到了大屏幕上。
没松手,甚至力度还重了几分。
不多时,成绩跳了出来。
“啊——”
夏树激动得摇晃着易年的手臂,回头时,失控地将双手勾在易年肩上,原地蹦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