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侍诏爽朗地应道:“行嘞!”
他见几人和善,收工具时,半开玩笑道:“这几年临州城不太平,我们做剃头匠的白日都尽量避开白日出门,日暮才敢走街串巷找生意。公子你猜猜哪里剃头匠最多?”
贺长翊不解,“难道不该是街头?”
刘侍诏笑着摇头,语气带着点自嘲的味道:“错啦,应该是府衙大牢里。”
他说完,隔壁桌除了洛晏,姚镜双和陆十六都一脸吃惊地看过去。
刘侍诏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你们都是外来人,方才我听你们议论宋明,可是知府家的公子?”
贺长翊点头,“正是。”
刘侍诏道:“那就对了,我劝你们也不要去招惹他,恶人一个,尤其对我们这些剃头匠敌意很大。白日不许出现在他眼前,看见一次打一次,时间久了,大家挣不到钱,自然怒从心起。年轻力壮的剃头匠隔三差五就合伙揍宋明一顿,偏生知府也是个盲目护短的人,每一次都只罚剃头匠……这一来二去牢房里最多的自然就变成剃头匠了。”
几人震惊得说不出话,难以相信居然有这么昏聩的地方官。
刘侍诏一边收东西,又忍不住提醒道:“我看几位都是面善之人,我再提醒一句,你们可千万离宋明和宋府远些。听说宋府近来闹人命,全被捂得死死的,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古怪!”
贺长翊惊道:“真有此事?!”
刘侍诏似乎不愿再多说,怕惹祸上身一般摆摆手转身离开。
洛晏摇摇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拿出一张地图勾了几个地方作为明天的目标地。
翌日,芙蓉巷。
洛晏和姚镜双在破旧的阁楼前停下。
黑雪鬼衣肯定在看着主角团,她这样的小喽啰吸引不了郑刻的注意力,但在主角团旁边难免不会吸引他部分的目光,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洛晏仔细回想过这段剧情,略过中间,快进到黑雪鬼衣抢引魂灯还有九天时间。
郑刻的目标也是引魂灯,且非常明确,不然他不会放着贺长翊身上的浮云珠不拿,毕竟他有能力。
她要活下去,引魂灯只能落在主角团手里。
“哎,怎么这么难!”
既能挣钱,又能四处收书收卷轴还能掩人耳目,不会因为太突兀引起郑刻的工作。
她身上只有十四张符纸了,郑刻要捏死她太容易了!
要是让郑刻知道她也在找引魂灯,那她会死得更快,身上的雪花印也是一道催命符,她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几番衡量洛晏圈定的符合要求的工作只有一个——收破烂!
杂货铺就是最好的工作点。
理由正当合理!为了时刻注意动向,这家杂货铺地址最好也在芙蓉巷!那就非常完美了。
洛晏看着文墨阁的招牌,有些满意。
眼前这家就相当符合要求,跟其他的豪华书店不一样,这家杂货铺旧得离谱,卖得都是旧物,二手的陶器砚台,泛黄的旧书画,货架上的灰尘有些多,一副要倒闭的架势。
文里主角团追逐到这条巷子时,一群小乞丐正在巷子里,分着各家店里扔掉的破旧东西,贺长翊的七星盘感应到了引魂灯,他们才在一堆破烂里找到引魂灯。
上古神器十分神秘,极少有人知道它们真正的形体,尤其引魂灯的名字本身就具有迷惑性。先收了浮云珠,贺长翊理所当然觉得引魂灯就是灯。
直到引魂灯点亮七星盘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引魂灯,根本不是灯。它与各种灯或烛没有半分联系。
它是一卷关着凶兽恶灵的无字卷轴,上清神朔引殒身而成,为了囚禁恶灵,想成为明灯度化它们。所以叫引魂灯。
那卷轴很旧,外表没什么特别的,自然是难以分辨,所以才流落民间这么多年没人找到。
最重要的是,它什么都知道,大约也知道雪花印的解法。至于怎么让它开口,洛晏暂时不知,但影响不大,先把工具拿到手最重要。
各家书阁杂货店卖得东西五花八门,都会定期整理破画旧书也会进新品,她猜不准引魂灯现在是已经落在哪家店,还是还没被进货依然躺在那个仓库里。毕竟进货有破损的情况太正常了,但就引魂灯会被扔出来的状况而言,它也不会被挂出来售卖,洛晏觉得放心一些,一旦寻到踪迹,拿到手应该不会有太大阻碍。
她多番打听,文墨阁的老板是最懒散的,老板已经挂上了牌子,要卖出去。但很矛盾的是,老板在下方又加了一条,招伙计,工钱低得离谱,其他几家最少都是三十文一天,这里只给十五文,若是能收货,多劳多得!
正和她意!
老板懒惰,那她勤快些,挨家挨户收破烂,为了钱嘛,能让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洛晏抱着手站在门口眉梢挑了挑,心道:洛晏,你可真是天才!
拍了拍姚镜双的肩膀,两人走进去。
店里根本没有人,冷清得要命,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带着潮湿陈旧的气味,落满灰尘,放旧物碗盏的架子木漆斑驳。
没人叫卖,没人看店,也没人买东西,这里处处透着一股子爱买不买的随意。
穿过货架到达后门,洛晏直接进了后院,视野豁然开朗。
露天的院子里,左边铺晒着松子壳,甘蔗渣,荔枝壳……诸多制作熏香的材料,右边就是刚制作好的四叶线香及倒流香,像巧克力棒和小蘑菇……刚定型的香还没干透,带着湿润的清雅香气,同时还混着一股药香,有些怪。
洛晏不懂药,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的味道。
这一处院落是文墨阁老板自己制香的地方,墙边是绿色的爬山虎,生意盎然。与他的老房子一样的店完全不一样。
老板瘦高,蓄着山羊胡,六十岁出头,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蓝白长袍,盘着头发,戴着一顶软塌的长脚罗幞头,一丝不苟,跟他的文墨阁一样,年代久远。
像棵夕阳下的老树,其他人称他祝老头。他在这条街上二十多年,是最久的一家店,但如今生意确实最差的。
听到脚步声,他垂着头动作慢悠悠砸着松子,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道:“结账?店中不论品类,每样三文钱,将钱放在柜台上的盒子里就行。”
他枯枝一样的手握着碾子,将松子壳碾碎成粉,再加入荔枝、甘蔗渣、梨皮的粉末,还有一堆深色灰烬,放入糯米粥的沥出的米汤里充分粘合,揉捏成团,捻出线香或者倒流香的形状,最后晾晒。
看似简单,但每一步都要细致,比如碾香料,筛粉,熬煮粥的火候和时间……虽然他做得也不怎么精致的样子,线香甚至有点扭曲的妖娆。
祝先生将新捻好的线香放到竹筛里,洛晏眼疾手快端起筛子放到阳光下。
姚镜双也上道地埋头干起其他的活。
祝先生倒是好好愣了一会儿。
洛晏端正身姿站在祝先生面前,忍不住道:“祝先生,我们是来当伙计的。”
祝先生默不作声,但终于舍得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慢起身到了一边的躺椅上,躺下扇着扇子,闭目养神,模样惬意。
看样子祝先生是个怪脾气。
“先把院子收拾了。”他吩咐道。
摸不准他的意思,但不拒绝就是有机会。洛晏和姚镜双已经行动起来。两人将院里整理得干干净净,落叶都扫成了一堆,两人累得满头大汗。
洛晏握着扫帚,软绵绵地坐在祝先生旁边的台阶上,喘着气。老人用扇子遮住一只眼睛,偷摸撇了撇两人。
洛晏很卖力最后脸热得发红像个苹果,她眼含期待问道:“祝先生,那我们……能留下吗?我会很勤快的,进货什么的,我可细心了,我又年轻,一天可以跑二十家店帮你收破……好东西回来!”
“我得先看看才知道。”小老头扇着扇子语气幽幽道。
“您说。”姚镜双面容严肃:“您尽管说来,姚某赴汤蹈火也会完成。”
祝先生看姚镜双眼神像看神经病,片刻才用扇子指向他,“你去把那堆柴火都劈了。”
又转了个方向,“你去把那半盆松子都砸了。”
他所指的木墩堆满了墙角快碰到屋檐,一天,两天都不一定劈得完。洛晏看向自己的任务,那个木盆比她深度到她小腿,宽度有环抱一圈那么大,一颗颗松子躺在里面,光看着她手指就开始疼了。
她眉头一紧,“您开玩笑吧?这些活干多久才能做完?时间不够……吧。”
老头冷哼一声,不客气道:“今天之内做完就留下,否则滚蛋。要是怕难,就现在滚蛋。”
洛晏:“……”
“有客人来,就结结账,没有就把东西擦一擦,不准偷懒。”他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
“对了,不要惹麻烦,不要问我太多问题,不准动我的钱盒,否则报官。”
“还有,不准动我的熏香。”
“……”
地方不大,规矩众多!
“姚某已经明白。”姚镜双郑重道。
洛晏摇摇头,心道这里都没什么生意,能有多少钱?还有那个熏香,大家都知道临州城最好的熏香是雪雾香坊的,又便宜又好用谁会拿他的?
昨夜独立的话已经说下了,她今日势必要得到这份活!
两个穷光蛋格外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活。
姚镜双更是如受生死重托,低头弯腰将鞋子脱了,将靴子放到一边,行云流水,光着脚态度虔诚地握住斧头。
洛晏一脸不解,眉头拧成麻花,“……姚镜双,你干嘛?”
“嘘,”他一本正经,表情严肃,“洛晏挚友,斧中有神,当敬之,不可冒犯。”
洛晏神情复杂:“……”
难评!
他对斧头道:“斧头神,姚某冒犯了!”
将斧头抡圆,朝着木墩劈了下去。“啪!”巨大的响声在院子里响起,像烟花炸开。
老头被惊了一跳,差点坐起来,他声音有些嫌弃:“小点声!”
看吧,姚镜双折磨的是身边人,他自己完全适应。
洛晏走到石桌前坐下,拿起一旁的锤子,砸起松子一锤下去,成功开壳。还是很简单的,她想,这点事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同一时刻,正在茶楼里喝茶的姜寂洲左手食指突然刺痛了一下。将茶杯放下,他食指指尖慢慢变红,渗出一颗鲜红的血珠……
下一刻,中指也破开一道小口,轮到小指……十指连心,短促刺骨的疼痛顺着指尖渐渐攀附上心脏。
少年看着摊开的手掌,薄唇微抿,浓密的碎发被风吹开,露出饱满的额头。他眉头微微蹙起,有些无奈,又有点烦躁。
她又在干什么?无聊砸手指玩吗?
目光里出现一抹黑影,他收起手轻轻一碰,乌鸦信灵散开在他眼前排布:
“宝物在宋府,具体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