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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莲华藏(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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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比丘尼缓缓睁开眼睛,竟黑白分明纯如赤子,看着百龄微笑说:“好美貌的小娘子。”她指一指另一个蒲团示意百龄坐,百龄恭敬再合掌,才在她对面坐下。

老比丘尼的眼神毫不避讳地停留在百龄的脸上,“小娘子有莲华妙相,贫尼已有二十余年不见了...你很像她。”

老比丘尼并未道明“她”究竟何人,然百龄心有感触,毫无理由地猜到是先皇后独孤氏,顿时十分喜悦羞涩,轻声说:“岂敢称莲华妙相,不过空空色相罢了。”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作颠倒想,又何妨空空色色,色色空空。”她每一个字都吐得十分缓慢,百龄忽见她嘴角勾起神秘微笑,“妄心妄色,如是颠倒。空华见华,不见如来...小娘子为此而来。”

百龄震惊不已,急忙颔首道:“正是,法师真菩萨也!”

“我非菩萨,只是此时此景,曾有发生。她也曾来问过,此偈此尼。”

风生于扶苏花木间,观音殿外传来枝叶摇晃的细碎声响。老比丘尼在满殿氤氲的佛香中,给百龄讲了一个故事。她说她八岁受戒但学法多年未得半寸禅心,十五六岁见有贵家子入寺,不免为其沉沦疯魔,那时她的师父,就给她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那是一百二十多年前,老比丘尼之师初学法于栖云寺,寺中有一尼师,聪慧绝伦,凡经文过目一遍即能口授。然这位大德远闻的尼师,却在某日吐血暴疾而亡,弥留时唤老比丘尼之师近前,说:“我不能圆满诸多,不能寂灭诸恶,我乃罪人,今我袒罪于汝。”

她自言从小发愿出家,于大统三年受戒。受戒之日,又一郎君游樊川过寺观礼。郎主甚美,她不由暗暗瞩目。青丝委地,凡尘皆斩的一瞬间,她清净多年的心,竟生出了涟漪。此后无论如何诵经打坐,那人的音容笑貌始终在脑海挥散不去。

她无日不敢煎熬,既恨相见不逢时,无法与心上人缔结尘缘;又恨痴心妄想,乱禅心而背佛祖。因此日夜在松林戒堂自忏。

日月轮转,仿佛过了无数过轮回。在大统十二年这一天,她竟然又见到了当年那位郎君,日思夜想之人对她微笑,问:“法师可好?法师当年受戒日,独孤曾在旁观礼。”

刹那间,悲痛惭愧,沦肌浃髓,酸甜苦辣,直冲五内。

他竟记得她。却不似她记得他那样。

她强忍泪水,故作平静,看那位风采不减当年的大司马拈香完毕,再如来时一样云淡风轻地离去,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地。弥留时自题一偈,请比丘尼之师,在她圆寂之后,将此偈送往大司马府。

大司马独孤信见此偈百感交集,感动愧疚下,遂为之在寺中立碑。因尼师自愧平生,因此碑上并未泄露她法号及生平,只有她所留的四句佛偈。

百龄听得恍若隔世,而今才明白,祖父当年为何叹息“可悲”。而今才明白,佛经所谓“如梦,如焰,如水中月,如镜中像,皆以妄想而生”当作何解。(注)

她深深叹息,为那位尼师感喟同情,却突然想到,皇后与那位尼师的遭遇何其相似,都是在受戒日,遭遇了纠缠一生的人。这个念头让她心头狂跳,忙不迭要起身告辞。老比丘尼却在这时握她手问:“佛说八苦,你作何解?”

她清明双眸中尽是慈悲,百龄不知她何以突然发问,略忖了忖,微笑道:“法师,弟子愚昧。但弟子认为,一切业在我,一切果在我。佛有诸华,莲华最胜,岂非正因莲华出淤泥而不染之故?一切烦恼苦痛皆是淤泥,我将如莲华,破泥而出!”

老比丘尼点一点头,松开她的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百龄自昭文寺出来,但觉烈日当头凡尘灼热,忽满街槐荫之中,一人驰马而来,她遥看一眼,便觉心头乍然清凉欢喜丛生。

成照到她跟前翩翩下马,神色匆匆,牵住她手道:“来。”

他将她带回寺中,问寺尼要了笔墨,然后扼袖款款写下六行诗。

百龄不解其故,在旁默默看他,见他眉宇间不见愁云,已恢复了温润,便有心觉大安,听他停笔说:“这六行诗中,实际藏有二字。”

他在纸上逐一写下八、日、心、逐、立五字,百龄惊异地睁大眼睛,因这五个字果然组成了两个字。

遂意。

成昭笑了看她,“遂意,乃当今天子,我阿耶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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