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徐香晚一开始并没有轻举妄动。
而是等待良机。
在许大娘子的宴会上,是她故意差人给萧丹送去伪造的请帖,是她假意借咳嗽让众贵女联想到之前的落水事件,是她装作纯善无害的模样言语赞赏,以满足萧丹那可怜的自尊心,接近萧丹。
远了,虽可射暗箭。可近了,才能捅刀啊。
如果仇人痛苦时、流血时,你不能看清她面容上出现的每一道裂缝,那该、多无趣啊。
况且萧丹并非重生,现下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怀疑她故意接近的动机。
以近半月来、萧丹三番两次给她下帖来看,萧丹只是在试探她,试探她是不是真的那么纯善,是不是真的那么蠢。
比如现下,浮香楼雅园。
萧丹穿着一身海棠红,倚着栏杆微笑道:“晚妹妹,上次你送我的玉润膏好用极了,用了几日我感觉肌肤都嫩了些,你如此心灵手巧,要不帮我涂涂丹蔻罢,我身边的女婢都笨手笨脚的,不如你。”
她伸出那双不白不黄的手,落在徐香晚雪润的掌心之中,显得有些粗糙难入眼。
萧丹见此鲜明的对比,脸色微异,但还是压着心绪没有抽走。
涂丹蔻这些事除了闺中密友,几乎都是下人做的,徐香晚贵为裴氏三房娘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她一见如故,肯放下身段给她涂甲。
“好,丹姐姐,我帮你涂。”徐香晚握着萧丹的手,一根一根地给萧丹涂丹蔻,极为细致认真,脸上没有一丝不耐。
就是这双手,前世将我当蝼蚁碾的吗?
徐香晚莞尔,将萧丹五指涂满,展示道:“丹姐姐,你看多好看啊。”
“是呢,很好看,多谢晚妹妹一双巧手。”
两人相视而笑,落在别人眼中,一幅姐妹情深的好模样。
徐香晚的笑颜落在萧丹眼里,刺得她心中不断发酸。
徐香晚长得太美了,和棠梨有六七分相像,但更胜一筹。
可还好,她蠢。
本来她对徐香晚破坏了她嫁入徐府的计划,心中是有气的,但也是不安的。
因为其实萧丹会凫水,徐香晚下水救她时,她心中怒气狂升,本是想把徐香晚给弄死的,后来一想,若是徐香晚为救她而死,她如何嫁给崇郎?
所以便没往死里弄。
她上岸后,见徐香晚在水里挣扎,心中还是有丝慌的,徐香晚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那时。
还好裴氏三房嫡子救了她。
在许家大娘子的宴会上,她之所以要走,并非完全因为那群小.贱.人找死的言论,也是因为担心徐香晚当众说出那天落水的真相,她早些走,便少让徐香晚受些刺激。
落水后的几日,萧丹本来担心徐香晚告诉徐崇,导致徐崇冷淡她,可徐崇没有丝毫异样,她猜想着可能是因为徐香晚心存怀疑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
可她没想到,徐香晚竟然没察觉她想置她于死地,竟是因为看见裴麟后脚抽筋才呛的水,这让她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徐香晚是徐崇的独女,听闻徐崇十分疼爱她。
徐香晚对她没有威胁,反而是接近了解徐崇的好机会。
想到此,萧丹心中泛起了丝思念之情,徐崇前两月被派去那什么劳什子秦中造河堤,至今未归,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于是她试探道:“晚妹妹,听闻你父亲被封为河道总督,去外游职,不知何时回来呢?”
“快了,上次阿父家书说最多一月,便能回来了。”徐香晚想到阿父很是高兴,但很快脸上又露出一抹忧思。
“晚妹妹,怎么了?”
“不知有一事,和丹姐姐说,是否合适。”
“我们都姐妹相称了,怎么会不合适呢?”
“那丹姐姐,我只与你一人说,你千万别传出去。”
“晓得的。”
徐香晚垂着头,用手绕着帕子道:“其实,我是很希望我阿父能再娶的,现我出嫁,阿父膝下已无人,我担心阿父一个人会孤单冷清。”
萧丹眉尾微挑,试探道:“那这是好事啊,你父亲......可有心仪之人?”
看了眼四周,虽然无人,徐香晚还是凑近萧丹,拢起双手向萧丹耳语道:“有的。”
温热的气息吹着萧丹耳朵发麻,她心头猛跳,却装作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我在阿父身上闻到过女子香,可阿父从不用香。”
萧丹心中打鼓,难道是她和徐崇幽会时沾染上的?可是她的香很淡很淡啊。
“有可能是和各位大人应酬时不慎沾染上的呢。”萧丹想着狡辩道。
“不可能。”徐香晚语气极为肯定。
“为何?”
“因为阿父从不喜欢应酬,即便是应酬怎么怀中会有女子香呢?而且那香闻起来......很是贵重。”
说罢,徐香晚便向萧丹身上细细嗅去,直到颈侧。
萧丹的心头猛跳。
可下一瞬,她的心跳又急急刹停。
“还是丹姐姐你用的香好闻多了。”
不是......她的香吗?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萧丹几乎是一字一句微颤着问出的。
“因为那股香很浓,而且里面肯定有一味麝香,那是我最讨厌的气味,所以一定不会错!“徐香晚认真地回忆道。
萧丹一直用的一款香,且只用淡香,从不用麝香。
麝香会导致女子不孕,她还想给崇郎生嫡子嫡女呢,怎么会用麝香呢。
所以那个徐崇怀中的女子,不是她......
萧丹脸上再也挂不住笑意,一股恐慌感从心中澎涌而出,令她五官克制不住地趋于扭曲,但又碍于徐香晚在旁,咬唇极力忍耐着。
不可能,崇郎只有她,不可能会有别人,崇郎也只能有她,不能有别人!
可她又想到落水后她一次次缠着崇郎想再找机会试一次,却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哄过去了,好巧不巧,这段时间还去外任职了,像是特意避开她似的。
她越想越慌,越想越手脚无力。
徐香晚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倚着栏杆往湖里撒了颗鱼食,本是对准了要给黑鱼吃的,却被一旁伺机而动的白鱼抢了去。
“小白鱼,你怎么可以抢别人嘴里的东西呢?”徐香晚对着湖面娇嗔道。
听在萧丹耳中,却令她更加坐立不安了。
她不信,她要去问崇郎。
于是她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开。
看着萧丹穿着那身海棠红、步履蹒跚匆乱离去的样子,
徐香晚将鱼食全部撒到湖里,引得一群游鱼争相竞抢,徐香晚似是被逗乐了,露出皓齿,两旁的酒窝又香又甜。
南梁习俗,娶继室时穿的婚服要比正红淡一些。
海棠红,恰好是那般的颜色。
想必萧丹很是想要穿上那身嫁衣吧。
可徐香晚怎么会让她如愿呢?
萧丹谋来谋去,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罢了。
萧丹精心筹谋的一场落水,嫁衣却落在了徐香晚身上,而且还是正红的。
所以许大娘子宴请那日,徐香晚对萧丹说“多谢”,
那是真心的。
徐香晚勾起唇角,懒散地倚在栏杆上向远处眺望,只觉浮香楼,
真是难得的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