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岚大喜过望,转了转眼珠赶紧说:“我想想啊……那就,七里香,行吗?”
——她可不是随便选的,这里边是有私心也有讲究,不过这会儿还是没有让他知道的必要了,嘻嘻。
林惊羽默然又看了她一眼,虽依然面上没什么波澜,倒是环顾一圈目光落向一块较平整的大石,无言走了过去一撩衣摆施施然往那一坐,在树下席地而坐这种事放在这人身上也只觉姿态说不出的骄傲潇洒,双手执拿起那只在怀中揣久了、于是难免碰歪金属琴键的卡林巴细细调整,等做完这一切才抬起头来,视线流转望向仍杵在原地盯着他的叶青岚,一句话不言而喻:还不过来?
这一眼,顿时唤醒了盯着此景不自觉又在走神的叶青岚,赶紧对着自己脑门一拍,然后屁颠屁颠堆起笑容凑到他身边,也跟着坐下。
老实说,方才那一幕着实让她看得呆滞了数秒,眼中只剩下那名盘坐于参天古树之下丰神俊朗的少年剑修,一袭白衣胜雪不染尘埃,面容清俊隽美身姿挺拔如松,他眉如远山冷峻锋利,双眸寒星一点深邃凛然,再连亘下去则是弧度优越的鼻梁与形状极为漂亮的唇缘:那双唇,薄一分则显薄情寡淡,厚一分却又嫌憨拙有余;仿佛只有眼前这般才是最为恰到好处,一切都如女娲造人时格外偏爱了这具漂亮皮囊,挑不出半点错处——
……只是非要说美中不足,这幅美景之中的缺陷也必然不在林惊羽本身,他微微垂头忙顾于手中之物,那神态自然还是赏心悦目的,半束于脑后的长发有几缕随风轻扬到肩前,墨丝轻拂在颊畔流连不肯落下,倒给他如出鞘寒刃凌厉张扬的气势添上几分温和,好似眸光也变得柔顺专注——紧盯着手中那只半个巴掌大、形状奇异的古怪乐器,但那物的大小与弹奏方式注定了他无法姿态舒展,只得头颈低垂略显憋屈,顿时就破坏了这一幕的美观和谐。
哎,怪她,你说这要是弹个古琴古筝、又或吹个长箫横笛什么的,哪样不得显得风雅高贵一万倍,结果被一把现代拇指琴毁去本该有的古韵诗意,真是罪过。
叶青岚天马行空地想着,不由冒出一句:“等之后有时间的话,我要不去凡间找工匠学学艺,学习一下怎么斫琴?”
又想了想,摇头:“不对,就我这种半吊子心态,只当兴趣爱好的话多半也制不出什么好琴,算了,还是干脆花钱给你买一张好了。”
林惊羽本都准备开始弹乐,听闻这话不由无奈:“你莫要又是一时兴起去折腾,何况就算你弄来,我也并不打算学奏古琴。”
卡林巴这种小东西,入门极快又无什么专业技法,堪称有手就行,古琴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他只是需要个打发空闲的玩意儿,可完全不想本末倒置花费本不该分出去的精力,因耽于玩乐反而误了修道正事。
叶青岚却满不在意,笑嘻嘻摆摆手:“哎呀,学不学都无所谓,只要你坐在琴前摆个样子就好了——然后让我画张画,就这么简单。”
林惊羽没好气睨她一眼,干脆回绝:“不要。”
他不知道摆拍什么的,对没脸没皮的现代人是根本无所谓,只一想到若是根本不通半点琴艺的自己被对方画了画像,之后无论再给谁看去都将误以为他会抚琴,成长至今所养成的良好品性就会令林惊羽感到强烈的羞耻不快遍袭全身——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怎可装模作样?
“好嘛,那你说了算。”
人家都不乐意了她也不能硬上弓,叶青岚没辙只能放弃,林惊羽看她终于闭上了嘴巴和眼睛乖顺坐在身边,俊颜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作好准备半天的修长手指缓缓拨动键片,奏出清泉般叮咚脆响。
——然后前奏一过,就让突然睁眼兴奋开嗓,嗷一句“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的叶青岚给吓得曲调直接中断,后者还反倒不满意了:“喂,干嘛啊,我唱歌没那么难听吧!”
就算够不上专业,好歹也曾是ktv麦霸,人家穿越女一曲现代流行歌惊艳男主死心塌地,结果到她了怎么不按套路,什么反应这是!
林惊羽一口气这会儿才呼出来:“只是有些突然——你之前从未说过那些曲谱有词,所以,每一首都有吗?”
“唔,这个嘛。”叶青岚回想了一下当初写给他的谱子,回答:“除了少数几个,比如《天空之城》《海德薇变奏曲》《菊次郎的夏天》这些是纯音乐,剩下大部分都有词——至于以前为啥不说,嗯,主要是光想想就很麻烦,各种我原来那个世界特有的名词,解释起来要疯的……”
确实,光那一句,林惊羽回过神来已条件反射想问“什么是电线杆”了,数年前也对着她寄来那些名字奇奇怪怪的曲谱没少摸不着头脑,直到现今了解她来自异世才随之恍然,只不过仍算一知半解。
“不难听。”他低声嘟囔了这么一句,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找补:“方才是意外,你……若不介意,继续唱也好。”
况且除却词中总有未曾听闻的字句这一点,她嗓音清脆悦耳,光是平日说话就足以随时挑起林惊羽的心弦,也没有五音不全走调的毛病,所以唱起歌来实际上……至少在他听来很是动听,如此机会难得,他自是不愿错失。
他脸上“想继续听”的意愿躲不掉叶青岚在旁观察的眼睛,有人捧场没忍住略得意哼哼两声,也顺了其心思跟着林惊羽从头再重新弹起的《七里香》调子开口吟唱,琴音清澈歌声婉转,于林间悠悠荡开。
……
结果没多会儿,拇指琴音毫无征兆一停,再度半途消失。
叶青岚正要唱“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这下一句词直接噎住差点咬舌头,深深呼吸:“不是,您又怎么了?”
麦霸也是有脾气的好吗,要不是看在是他的份上,要在ktv里这么多次切人伴奏,情绪刚上来就给人打断,放在以前她早急眼甩脸子了ok?
她强压不满侧头去看,却吃惊地看见林惊羽正死死低埋着头颅,额发全部落下挡了上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露出一侧红到发亮的耳朵,以及一双颤抖几欲拿不住琴的手。
叶青岚:?
她困惑碰了碰那只抖个不停的手背,林惊羽陡然僵住,仍保持着那个没脸见人的姿势不去看她,半晌才慢慢开口,听着都结巴了:“你……”
“所有的歌曲……那些词句,都,这般……直白吗?”
他长这么大何曾听过这么……呃,用词虽通俗但不失细腻,完全不讲究格律、却意外听来别有趣味的乐曲,最重要的是——什么啊,动不动就爱来爱去的挂在嘴边,哪有这样的,她、她居然能那么一脸坦然饱含深情地大声唱出来!要命了啊!
“嗯?哪里直白?”
叶青岚纳闷思索了好久才隐约懂得他在不好意思些什么,反应过来顿时没憋住一阵捧腹爆笑,直接把本就羞耻的林惊羽给逼成了鹌鹑,恼羞成怒恨恨瞪她:“笑什么笑!”
叶青岚正色掩口:“对不起——噗噗。”
林惊羽:“……”
对上她满是揶揄不怀好意那张脸,他又飞快移动眼神躲开了去,叶青岚都快笑死了:真的,虽然在选曲上她含了那么一点点私心,但确实不是这个啊,讲真人家周董的词其实都很小清新了,这都受不了,要是换个王心凌姐姐《爱你》,她毫不怀疑自己将有幸观赏到林惊羽头顶冒出蒸汽夺路而逃。
但不管怎样,还有后招憋着没施展出来的她可不能允许就这么不了了之,叶青岚干脆一把夺下卡林巴,佯装嫌弃:“太菜了,带不动,也不要你弹了,老娘自弹自唱总行吧,再害臊也给我竖起耳朵听完。”
“说起来。”她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不谈别的,你觉得‘七里香’这个名字好听吗?”
林惊羽完全茫无头绪,随口应道:“……还、还好?”
叶青岚笑笑不语,只低头调了调琴键清清嗓子,却没如上次被中断从头开始,直接从中间起调,边弹边唱:
那饱满的稻穗
幸福了这个季节
而你的脸颊
像田里熟透的番茄
用余光瞟到虽然不知道番茄是什么但偷偷摸了一下自己脸的林惊羽,她笑得更为灿烂:
你突然对我说
七里香的名字很美
我此刻却只想——
……
乐声第三次戛然而止。
一阵天翻地覆,衣衫厮磨彼此纠缠间,做工粗糙的小小木琴在混乱中脱手,滚了几滚掉到一旁。
宽袍广袖的白衣与身下的草叶摩挲出沙沙细响,少年震惊至极而睁大的双瞳倒映在她眼里,他被推得摔下了平整干净的石面,整个人后仰着狼狈不堪躺在草地上,乱了衣衫亦乱了发束,如墨倾泄的乌黑长发在身下绸缎般大范围铺开,有几处沾上星点泥土与碎草,仿佛亲手将白玉染上污浊的冲击力迎面而来,意外显露出一种与平时完全相悖的柔顺无辜,与令人按捺不住心痒的破碎感。
叶青岚用力一把推倒了他,这会儿整个人压过来伏在他身上,目光灼热俯看这一幕叫人屏住呼吸的景色。
二人此刻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吐息相融,近到满鼻闻嗅着都是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近到她可清晰瞧见每一根乌黑纤长的睫毛,它们剧烈不安地纷纷颤动,像是濒死的美丽蝴蝶。
叶青岚的视线偏移了一下,从她撑在林惊羽耳畔的那只手背,再到他写满讶然的清俊面庞,衡量着暗中两厢对比,没忍住啧了一声。
虽然她倒也完全谈不上有多黑,甚至反之,自己上辈子可也是在被夸像瓷娃娃的赞声中包围着长大的,穿越之后虽没了防晒霜遮阳伞全方位保护,但同时也远离辐射污染回归自然,更别提还有修真灵气这种能令人由内而外容光焕发的好东西,因此她对自己颜值以及皮肤的状态从来只有更加自信没半点焦虑,但有些东西却是刻在DNA里,不管是现代科技还是穿越时空都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