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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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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怀疑我可能是暗杀者,却依然带我进入王宫。为什么?”

“说不上怀疑,只是考虑过那种可能性。”阿里阿德涅漫不经心地抬手,指尖探向头顶的枝条。

香桃木的花期长,到了夏末,艳粉色和白色的花朵依然一团团地盛开。尤其从她空阔的住处窗口望下去,香桃木的枝头总是显得热闹极了。

只是碰一碰,这繁盛的花枝便会更加卖力地绽放,明天日出时却很可能已经花叶寥落了。她居住的宫殿中不缺插花的陶瓶,却常年空置,毕竟花木可没有缠上来求她收留。

阿里阿德涅的手便收了回去。

年轻人安静地端详着她的每个动作,发问得唐突:“你憎恨自己的父亲?”

他就差没直白地问她是不是希望父亲死了才好。她噗嗤笑了两声:“说不上。我和他对彼此都漠不关心。好了,不是刺客的陌生人,比起我,现在更该谈论的是你的事。”

阿里阿德涅说着再次端详起对方。

女神塞勒涅月车的光辉透过重重莹白的花朵洒落,照在年轻人脸上时,月光只剩下暧昧的、珍珠暗泽般的余晖,令他的肌肤似乎在含蓄地发光。他于是看上去不像活生生的人,反而更接近没上颜料的大理石雕像。

仿佛要确认眼前的是柔软有温度的生命,阿里阿德涅朝神秘的年轻人伸手。

他偏头躲开,戒备地后退一大步。

退避时他的头顶撞上香桃木枝条,茸茸的团花悄声议论着颤抖散开,花瓣落了他满头满身。

偶尔也会有警惕心十足的小动物,哪怕向她求助了,也不肯让她抚摸。阿里阿德涅沉默了须臾:“你的头发上沾了花,我想帮你拿掉。”

对方似乎并不相信这说法,但她不在意,自顾自往前挪,把他们骤然拉开的距离缩短回原样。而后,她极缓慢地抬手,在青年隐含压力的注视下从他肩头带卷的黑发里拈起一枚花瓣,在他面前晃了晃。

她松开手指,看着花瓣在他们之间飘落,慢悠悠叹了口气:“可现在,你浑身都是花了。”

03

黑发青年仿佛这才注意到自己满身落花。他模仿阿里阿德涅,也从发间拈起一枚花瓣,认真端详片刻,凑到鼻尖嗅了嗅。

做这个好奇的小动作时,他那比肩头发间的落花还要惹眼的戒备终于收敛进去。

阿里阿德涅觉得这反应有趣:“克里特岛上到处都是香桃木。你的家乡难道没有这种树?”

“香桃木。”年轻人仍旧没什么表情,孩童学习新名词般跟着她重复,并不正面回应她对他来历的试探。

他不说,她也不追问,直接提议:“王宫很大,不需要我帮忙,你也应该找得到藏身的角落。但宫里毕竟奴仆众多,半夜也会有人走动巡逻。我知道一个隐蔽的地方。”

他点了点头,一副等她带路的样子。

阿里阿德涅熟门熟路地往前走。

王宫北侧相对僻静,除了阿里阿德涅居住的那座“小王宫”,显眼的建筑物便只有重大祭典时才会使用的露天剧场,余下的土地都算是克诺索斯王宫的花园。园中大多是果树,不需要着意打理,便纷纷仗着海岛丰沛的阳光与潮湿温暖的风,无忧无虑地伸展枝条,在合适的季节开花结果。

阿里阿德涅领头穿行在枝桠之间,避开修葺好的道路,只走僻静的小径。

年轻人跟着她,即便遍地都是枝条和树叶,他行走时依然几乎没有动静,简直像个脚不着地的游魂。

“你饿吗?”

眼下正是许多水果成熟的季节,累累果实压得梨树不堪重负,枝条低得几乎在拦路恳请人采撷。她随手摘了一个梨下来,回身朝年轻人晃了晃便抛过去。

他抬手准确地接住,将梨子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

这人总不会连梨子都没见过吧?但对克里特岛外的世界,阿里阿德涅也接近一无所知。说不定碧蓝海面另一端,真的有片与克里特截然不同的土地,在那里遍是她从所未见之物,她熟知的风土习俗在那里则都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你不喜欢梨子的话,石榴和无花果也都熟了。”她散步似地向前走着,借着月光寻找合适的果树,时不时勾手采摘。没多久,她就又给青年投喂了石榴和无花果各一枚。

阿里阿德涅扔一个果子,年轻人就接一个。到手之后,他总会先把水果拿到面前仔细端详,随后凑近了闻闻味道。等他仔细观察完了,他就把果实搁在臂弯里抱着,丝毫没有开吃的意思。

不知道他是没有食欲,还是觉得边走边吃有失仪态,又或是单纯不愿意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阿里阿德涅对此也不在意,这神秘的年轻人对任何事反应好像都是平静冷淡的。等她自顾自啃完一个甜美多汁的梨子,他们也到了花园北侧橄榄树环合的林地。这里的橄榄树比阿里阿德涅更年长,泥砖砌的小屋几乎彻底淹没在橄榄枝叶的灰绿色中,昏暗夜色之中更是乍一看难以察觉。

“就是这里。”阿里阿德涅推开没上锁的木门,轻微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到了橄榄成熟的季节,这里会储放一篓篓从新地上捡拾回来的新鲜橄榄。即便是现在,墙边也堆了好几个去年留下的藤篓。

“离收获橄榄的季节还早,现在没什么人会过来。”见年轻人沉默地站在小屋门口,有些警惕地盯着门后,她便当先走进去。

“面包、酒,总之水果之外的食物……还有几条毯子,那样你才能睡觉,”调用之前收留小动物的经验,她列举起待办事项,而后顿了顿,从头到脚扫视对方,“对了,你受伤了吗?”

年轻人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倒好像如果她没那么一问,他根本不会想起要关心自己这具躯体是什么状况。

阿里阿德涅见状,联合目前为止他的种种奇异表现,第一次心生怀疑:这遭难的倒霉家伙该不会多喝了几口海水,心智上真的出了些毛病?

“之后我帮你检查,我先回去拿东西。”

阿里阿德涅往小屋外走,黑发青年也跟着走了出去。

她没来由地想到,刚刚失去的那条小狗在能跑动之后整天绕在她脚边,她走到哪跟到哪,就连她沐浴,它都嗷呜嗷呜地要跟着一起跳进温泉里。她就笑了笑,但这笑意比经过月亮的薄云更快消失了。

“你就在这里等我。可以吗?”

年轻人终于不再是雕塑似的全无反应,看着她点了点头。

随着他脑袋摆动,又两片扒着他卷发的香桃木花瓣悠悠地飘落,倒犹如有一阵格外轻柔的风在他们之间经过,吹开了一道垂落已久的帷幕。

阿里阿德涅原本已经转身,蓦地又驻足回头:“不会很久的,我很快回来。”

寡言又美丽的陌生人有些许惊讶,却也只是再次点了点头,目送她远去,手上还抱着刚才她投给他的梨子、石榴还有无花果。

阿里阿德涅回到小王宫,直奔厨房。

厨房和储放食材干粮的仓库都在宫殿底层。阿里阿德涅身为此处宫室的主人,经常因为在外游荡略过晚餐。于是入夜之后,与王宫中忙着准备一日最重要正餐的厨房相反,这里极其冷清,只有一盏油灯的暖光与絮絮语声从厨房内飘出来。

阿里阿德涅已经走到门边,忽然驻足。

“可我已经在公主身边快三年了……”出声的是个年轻女奴,说着说着便哽咽了,“明天……明天我说不定就生病死了。”

另一个更年长的女奴试图安慰,或许因为她的克里特语说得不够地道,吐字却有些呆板:“在小王宫侍奉三年就会死,那都是骗人的。小公主从来不打骂我们,梳头穿衣那些事都自己做。我在这干的活少,还吃得多,你看,现在我比一起被卖过来的同乡身体结实,胃口也更好。”

这话反而刺激到了对方:“如果真的是那么好的活计,怎么会让我们这种奴隶干?!你才过来多久?五个满月?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要回家!”

“你……”

年轻女奴抽息的节奏越来越急促,终于溃塌成哀切的哭声,可这哭声只片刻便压抑下去。再开口时,她的嗓音低哑,激烈的情绪退却,只显得麻木。

“公主还和国王王后住在一起的时候,照顾她的女官,四个自由人、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克里特人,接连四个,全都在她身边待了三年多就突然死了,”她低低笑了一声,“你嘴里的小公主身边只会发生不幸,要是不信,你明天取水的时候自己去打听。”

阿里阿德涅在门边的阴影里站着,面无表情。

五年前的春季,她的贴身侍者因为急病倒下,再多的祈祷和供奉也没能阻止死亡降临。

这原本不算什么,凡人原本便是这样脆弱不堪的存在,喝了口不干净的井水、多吹了海风便去见冥界之主哈得斯,理所当然,一直以来如此。然而那是阿里阿德涅第四位暴病亡故的贴身侍者,这四人都是在为阿里阿德涅效力满三年之后发病的。

原本心存怀疑的奴隶动摇起来,却又不敢直言:“所以公主收养的那些小动物才会都……”

“今天早上又埋了一条狗。”

“众神在上,我之前就想不明白,可为什么会这样?”

年轻奴隶突然犹疑起来,声音愈发低沉,仿佛害怕说得太多招致祸端:“听说……五年前海神的大祭司拜访过一次国王,公主之后就一个人搬进这座孤零零的宫殿。新的那位祭司也应该知道什么,刚才王后的人过来问公主在不在,就是他想见公主——”

“波塞冬的大祭司要见我?”第三人的嗓音唐突地加入对话。

守着灶火的奴隶骇然抬头,公主阿里阿德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边,神色一如既往淡薄。

眼睛红肿的年轻女奴率先匍匐在地:“殿下!我们——”

旁边那个更为年长壮实的女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也慌忙跪地。

“母亲的人来过?波塞冬的祭司要见我?”阿里阿德涅又问一遍。

“是,您刚才在海边散步的时候,王后的侍者来这里请您过去,听说您不在,她就离开了。”

“王后没有传话,让我回来之后尽快过去?”

“殿下,没有。”女奴的头埋得很低。

对方不敢与她对视的姿态有些眼熟,阿里阿德涅这时才想起来,今天更早时候来禀报小狗已经处理好的也是这个奴隶。即便刚刚哭过,现在这个异国女奴答话的声音已经清晰响亮,只有肢体却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搬进这座小王宫之后,阿里阿德涅身边的仆役都是眼前两人这样来自岛外的奴隶。

或是因为战争瘟疫,又或是贫穷,这些人被卖到克里特,成了王宫中的奴仆。没有本地自由人侍奉她的理由简单而残酷——失去家乡和自由的奴隶即便死了,也不过是偌大的王宫里少了一个奴隶。

相比身边的奴仆惶恐失态,反而是王后主动传召阿里阿德涅更加罕见。如果不是大祭司这样的客人要求,双亲根本不会主动让她和陌生人接触。

上任波塞冬的大祭司是个行事作风和他的头顶一样圆润又光滑的老头。可也是他的谏言,让米诺斯王下定决心让阿里阿德涅离开家人独自生活。那老头在安稳的睡梦中被引渡灵魂的使者接去了冥府,阿里阿德涅在葬礼结束后才听说他的死讯,颇感遗憾。她很乐意加入哭丧的队伍,吓跑吊唁的宾客。

至于新任大祭司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要见她,她不是不想一探究竟。但她答应了那个陌生人很快回去,目前不打算食言。

“我知道了,你们起来,”阿里阿德涅就像是没察觉这两个奴隶都在紧张等待发落,平静地转开话题,“我需要食物。”

“是,我们这就准备晚餐!”

“桌上的这几样就可以,你们可以下去了。”

等阿里阿德涅抱着一个藤篮再度走入夜色中,残缺的月亮已经彻底沉到树后去了。

她没想到的是,橄榄树环绕的小屋中却一个人都没有。

04

阿里阿德涅放下怀中重物,回头张望。

树下一片昏暗,她没能找到人影。那个奇异的陌生人可能等得久了,失去耐心离开觅食。又或许,他对她撒谎了,原本就没打算乖乖等在小屋里。

阿里阿德涅嘴唇微分,没发出一个音节便止住。她根本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即便想呼唤名字寻人,也根本办不到。

她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驱散心头淡薄的失落。

说到底,那年轻人与她之前收留的病弱小动物不同。他虽然言行奇怪,但腿脚灵活,警惕心很强,在某些地方意外敏锐。即便没有她的帮助,他也不至于饿死。运气好的话,他说不定能躲过宫中守卫,捱到天亮前自寻出路。

阿里阿德涅把物资留在小屋里,掩上木门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熟悉的晕眩感蓦地侵袭而来。不问自来的幻觉锁住她的双眼:她看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差点扑到她身上,橄榄树枝剧烈摇晃,像暗夜中伸长摆动的手臂。

她下意识就倒退了一步,后背撞到门板。

幻象成真,黑影从上方落下,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近旁四肢着地,动作轻巧安静得不可思议,反而是上方的橄榄树枝骚动得厉害,好久仍旧失措地颤抖不停。

阿里阿德涅瞪大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黑影拉长站直。原来是个人,轮廓隐约熟悉。

他走到她面前,她终于能看清对方的脸孔。

“是你……”她松了口气,抬头逆着他跳下来的方向看,一时间有些茫然,“你刚才在树上?”

对方点头,黑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回头看了看空置的小屋,又抬头仰望高大的橄榄树,慢慢地问:“所以,你为什么要爬到树上去?”

他没回答。

阿里阿德涅盯着年轻人的眼睛。橄榄枝桠与细叶的阴影交错重叠,他奇异的紫色眼珠呈现出混沌的灰黑,幽幽的,这双眼睛哪怕属于聪明的掠食动物也很合宜,懂得适时收敛攻击性,平静的注视中却依然潜藏着令人不安的压力。

这也是海滩之上他给她的第一印象。

那之后他不止一次表现得比幼童还要无知,但也有某些时刻,她怀疑他保持沉默仅仅是因为那么做对他更加有利。

比如现在。

她刚才找不到他时,他其实就安静地躲在她头顶,很可能和现在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阿里阿德涅想到这,忽然笑了:“你防备我会带人来缉拿你,所以不愿意待在小屋里,反而在树上观察情况?”

年轻人沉默须臾后说:“可以这么说。”

“你还是不相信我。”可以解读为埋怨的词句,她说出来却没带情绪。

对方居然诚实地点头:“我不知道能否相信你。”

他直白的话语在阿里阿德涅心头留下轻微的刺痛。只有一点。收留的小动物对她心存戒备,她平时并不会在意。

但这到底不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她的狗又死了。

阿里阿德涅沉默期间,夜风转强,低垂的缺月从橄榄树枝条后探出头来,短暂地照彻这片林地;小屋泥砖外墙上岁月的痕迹、他鸦黑卷发沾上的碎叶和尘土,以及她在月色中愈发显得冷的表情,一览无遗,转瞬间又尽数隐没在夜女神倪克斯的幽暗纱幕后。

黑发青年突然打破沉闷的寂静:“任何人……不仅仅是你,我都不能相信。”

不像有意辩解,仿佛他只是在如实陈述想法。不可思议的,阿里阿德涅转阴的心绪随这句话明朗了起来。

正如她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他也不知道公主阿里阿德涅这个名字上缠绕着怎样的传闻。

她又恢复了此前半真半假的揶揄语气:“你愿意从树上下来,还告诉我这些,那么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不相信我的程度,比对其他人稍微少那么一点?”

年轻人眨了眨眼,这问题他答不上来。

“去看看我给你带的东西吧。”阿里阿德涅也不要求他回应,带头推开小屋木门。屋子里黑漆漆的,她索性把藤编篮子抱到屋外空地上,在草地上坐下来,借着迷蒙的天光把东西一样样给他看。

“最下面的是两条毛毯,现在这个季节,晚上足够铺床御寒了,”她拿出毯子上方的麻布小包裹,利落拆开,里面赫然是切开的一整条面包,夹缝中涂抹着新鲜的羊奶酪,旁边放了两块熏肉干,她将食物朝年轻人的方向推过去,“你也该饿了。”

青年盯着这些食物看了许久,没有伸手。

阿里阿德涅依稀记得父亲接待异邦旅人的场景,这一餐是桌子上现成食材临时拼凑起来的,不论怎么想都比不上彰显君王慷慨好客的盛宴。她不把米诺斯王之女的头衔当回事,却也不愿意让这陌生人误以为她吝啬:“准备得仓促,只来得及找到这些东西。”

“我不饿。”对方继续推拒。

她想了想,随即恍然,立刻掰了一小块面包下来,又撕了半缕肉干。她当着黑发青年的面,从容咀嚼口中食物,慢条斯理地吞咽下去。而后,她又从篮子里取出个皮革袋子,饮下其中的葡萄酒做示范。

“看,食物和酒水都没毒。”

这疑心非比寻常的陌生人稍有迟疑,从阿里阿德涅手中接过酒囊。他先用酒水润了润嘴唇,动作却猛地一顿。

阿里阿德涅以为他疑心病再度发作,察觉到了什么不存在的问题。她还没询问原因,他已经重新用嘴唇凑近囊口,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酒,飞快地让酒液滚过舌面,直接咽了下去。

倒好像他嫌弃这葡萄酒难以下咽,索性一口胡乱闷下,免得还要细品味道受苦。

阿里阿德涅回味着自己口中浆液的余味,不解地偏了偏头:这酒虽然不是宴饮用的最好的那批珍藏,但在吃穿这方面从来没人敢苛待她,供给小王宫的酒怎么也不可能难喝。酒液中兑水的比例也没有出错,是她偶尔小酌一盏习惯的味道。

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葡萄酒之后,年轻人就没再碰她带来的任何东西。这家伙出身大约十分高贵,习惯了极致奢靡的起居饮食。阿里阿德涅见状没有再劝说,将食物重新包裹起来,头也不抬,平淡地问:“你说你必须躲藏起来,你准备在这里躲多久?”

“我躲在王宫里会给你造成麻烦?”

“不至于,”等待片刻,她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明天就会消失,还是需要逗留更久?”

对方陷入沉默。

“你很狡猾。”阿里阿德涅唐突地宣告。

黑发青年原本在认真地看她包裹食物,此时才与她视线相对。即便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指控,他也表现得平静极了。

“到现在为止,你没有主动说过关于自己的任何事,”她的语调和刚才介绍篮子里的物品时相差无几,好似在冷静描述一伸手就能碰得到的物件,“我发问,你会尽可能沉默;保持沉默会对你不利的时候,你才会给我最简短的答句。即便是回答,你也经常用新的疑问回答我的问题。”

年轻人依然没有说话,但他那双几乎要与夜色相融的眼睛,再次让她感知到危险。

阿里阿德涅反而笑了:“不要紧张,我想说的是,你从我们相遇开始就一直从我这里套话,我不是很在乎,但我注意得到。”

“帮助我,你想要什么?”青年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称得上情绪的东西,冰冷、戒备。

“一定要有理由吗?”她反问,“我在海边发现了一个需要帮助的旅人,于是决定收留他,就是这么简单。”

这么说着,阿里阿德涅身体前倾,凑近了打量对方的神色。

“你还是不相信。你认定自己非常有价值,我帮助你肯定另有图谋。”

她像要抓住什么的手指、垂落颊侧的一缕散发、滑动的袍脚,都随时会逾越他们之间无形的界线、触碰到他。黑发青年的身体下意识绷起,一撑地他就可以向后跳出去拉开距离,就像不久前香桃木下她朝他伸出手时那样。

可最后,只有轻柔的笑声与陌生的香气拂过他的鼻尖。他没有动,阿里阿德涅已经后撤。细叶间透下的月光愈发朦胧,她脸上的微笑同时敛进了雾气般浓重的夜色里。

“很遗憾,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想不出帮助你能有什么好处。除非……你愿意告诉我?”

年轻人眸光闪了闪,这次终于直言:“我没法给你答案。”

阿里阿德涅起身,她的声调仍旧温和,但也只剩下温和的外壳:“如果你不需要额外的关照,明天我不会再来找你。”

青年明显怔了一下。

“晚安,陌生人。”(这章没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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