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碧山远看就像一朵碧云,垂坠在水面,淼淼寒烟里若隐若现的一团玉润的岛屿。
支离城坐落在碧云下,方方正正,街道整齐,车马往来格外的热闹。
帝戎的眼光到处流转,看着左右驱赶着大车、套着龙驹的商队,热闹的光景络绎不绝,争抢涌入城门。
“这些……全都是来给天语书库送货的吗?”
胡连胜高高兴兴回答:“对啊,十二京的千年盛宴在即,天工坊和天语书库肯定要全力准备,像我们遗玉丘之类的地方宗门当然要进献各种鲜酿佳肴,接下来几个月都是络绎不绝。”
帝戎还是有一些意外,“你们进献的这些货物,十二京没有补偿任何钱物吧?天语书库也只是给几句干巴巴的好话,那你们不是亏了吗?”
两个人都笑起来,沈连城一脸暧昧的表情,含糊地回答:“十二京能给我们的,可比财物要好多了。”
帝戎性子比较直,挠着头想了半天,还是问出声,“那是什么?难道十二京会给你们修炼的功法吗?”
沈连城眯起眼睛,发自真心地说:“赤炎尊者教出来的弟子真是天真烂漫,还保有一片赤子之心啊。努力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不需要修炼直接就能得到了,不好吗?”
帝戎听了他的话,反而更迷惑了,“修炼是为了仰观天地,俯察自身,达成天人合一的境界。十二京怎么给?”
双方都沉默了一下,沈连城抿起笑意,却多了几分认真和敬仰,“赤炎尊者确实不同凡响,沈某人受教了。”
帝戎积攒了满头的问号,一个也没有解答,心里还默默地念叨:他老是提师尊干什么?
姽婳让他拿着玉牌先一步抵达支离城,但其实遗玉丘一伙人压着货物赶路,比姽婳还慢了两天。帝戎见到她时,姽婳已经站在城门口清点货单了。
她没有多给帝戎一个眼光,当成看不见他一样,只是跟沈连城简单地交谈了几句:
“后山的臭椿都砍了,你带人去种一些宜苏香草。薄曼仙母特别喜欢青腰果,你多备一些,给她带走。还有,准备一颗熊柳盆栽,到时候给景珅帝君。”
沈连城一一答应下来,他全程话很少,只是在默记。
帝戎忽然问:“怎么这场轰动大荒的千年盛宴,听着跟一般的请客吃饭送礼也差不多?”
现场陷入了尴尬的寂静,姽婳终于转头看向他,“没错,就是那么一回事。”
帝戎心里的疑问早就积累了一大堆,都不知道该从哪问起,就找了个最重要的先问:“你说带我去看当年师尊发生了什么事,还作数吗?”
姽婳把清单夹在肘弯里,想了想,“你过来跟着我,帮我把这些琐碎的忙完了,我就带你去看。”
帝戎不疑有他,走到姽婳身侧。沈连城有话想说,但嘴唇微动,看了一眼姽婳的脸色,又把话咽下去了。
胡连胜小少爷全程大气也不敢喘,直看到姽婳带着人走开,才略有不满地跟师兄抱怨,“我们遗玉丘一向跟临墨神官交好,她吩咐下来的事,我们莫敢不从,简直做得跟她的家奴一样。怎么她反而对这个新认识的愣头青这么亲近,把我们丢在一边?”
沈连城面无表情,看着一群人将装瓜果的冰盒搬走,嘴上冷淡地说:“我们求权得权,他求仁得仁,大家皆大欢喜,不好吗?”
“好是好……”胡小少垂下头,又斜着脑袋偷瞄了一眼师兄,“其实我也有些疑惑,我们这么尽心尽力地为天语书库办事,真的能值得回报吗?”
沈连城终于把眼光转过来,“难道我们有拒绝的权利吗?”
帝戎跟着姽婳一路迈进院子,到处都是搬运货物的小厮,四处忙得热火朝天。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跑过来,逮着姽婳大喊:“不好了!天工坊的冰雕师傅没来!怎么办呐?”
姽婳微微皱眉,批评了琼官几句,“别动不动就不好了,盛宴在即,越是上面的人越讲究一个吉利。我们离了天工坊就活不了吗?找几个剑修来,随便雕一雕吧。”
琼官还是愁眉苦脸的,“可是……坊主嘱咐过了,现场必须摆一座三丈长宽的龙凤呈祥,随便找个剑修,那怎么雕啊……”
帝戎闻声稍微迟疑,上来一抱拳,“在下就是个剑修,虽然修为低微,但是雕刻工艺或有几分,愿意为几位神官鼎力相助,权作救急之用。”
姽婳一挑眉,“你会雕龙凤呈祥吗?”
“我……龙的话,我日夜相伴,可以说成竹在胸。凤凰一族就不太见过了……”
姽婳摆摆手,吩咐琼官,“带他去冰库试试,也不需要雕得太好,宴席场面上当个背景而已,不见得有人会看。”
冰库是在瑶碧山阴,一座背风的山丘下,沿着修葺的石阶一路走,就能逐渐感到寒冷。
琼官用锁匙打开了满是白霜的前门,带着帝戎走进黑暗的库房里,到处摆着冰块,墙上满是冰凌,还有起伏的冰岩。
她指着块小号的冰坨子,“喏,你先用这个试试,雕刻一件样品给我看看。”
帝戎点点头,抽出君子剑,在心里默默回忆着师父的样子,一个栩栩如生的首兕转瞬间浮现在脑海。
他的剑法纯熟,剑走龙蛇,几乎不用眼睛,而是随心而为,只用了一阵工夫,就完成了雕刻。上去沿着冰雕四面吹了几口气,将冰屑吹开,露出中间一座完成度很高的作品。
琼官先是对他曼妙的剑法感叹了几声,再转过头去,等到看清了他雕出来的东西时,眼珠子差点滚出来:
一尊活灵活现的首兕,就站在面前。一颗龙的首级,连接在人形的腔子上,龙须飘飞,神态安然。一只手探进前襟,无聊地揉搓护胸毛般的龙鬃,另一只手薅着一只小鸡,可怜的鸡扑闪着翅膀,想要逃出魔抓。
“你……”这下真的给琼官整不会了,她瞠目结舌了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舌头,“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姽婳的清单还没审完,就看见琼官哭着狂奔过来,差点抱住她的大腿,“不行啊!那个剑修他不行!别再折磨我了神官大人,不行把我做成冰雕吧!”
另一边,管小厮的头目福官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姽婳汇报:“找到了!天工坊的冰雕师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