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心里骂他小人,脸上难免出现了几分情绪,她又赶紧提醒自己表演好一个小特务的角色,故作忧心地问:“你不问问她的条件吗?”
“不管什么条件,全部答应她,反正她也快乐不了几天了。”赫寂的兴奋劲头过了些,重新开始思考,忍不住又问了句,“所以,她提了什么条件?”
爱丽丝作势掏出小本子,照着上面逐条念诵:“每天添加2小时放风时间。要求在地下监狱添加一间小型植物园,必须要有姽婳最喜欢的绿萝植物。要修建一间小型娱乐室,包括一台家用KTV设备。每日三餐要按时供应,且要提供一份超过30个选择的餐单,可以每天点餐……”
赫寂逐渐瞪大了眼睛,露出愕然表情,“她疯了……这是坐监狱还是度假来了?不是,她有病吧!”
爱丽丝念完了收起小本子,虽然心里已经快要乐抽筋了,表面上还得装得很正经,“她是这么说的,只要同意她的条件,她就会进副本打怪兽。”
赫寂一咬牙,“好!我答应了!反正这次她有没有命回来还未可知,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答应,到时候我要毁约谁能管得了我?”
完成了和赫寂的谈判。爱丽丝又按照昨天计划好的,乘坐电梯上了10楼,这回轻车熟路找到了后勤处,径直进了沈连城的办公室,直接把他整笑了:
“今天又有什么吩咐?姽婳沉寂了好几年,忽然间这么活跃,她该不是打算越狱吧?”
爱丽丝忽然玩性大发,点点头,“说的对,她确实有这个打算。”
不出所料,沈连城被吓了一跳,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到了门口,把自己办公室的门紧闭,然后将窗口的百叶窗关闭,整间屋子弄得跟特务接头一样,才心事重重回到办公桌前。
“说吧,她怎么计划的?”
爱丽丝觉得自己有点玩得太过,尴尬地找补了两句,“其实没有……她只是想要一件道具,叫契约卷轴。”
沈连城一怔,他并没有松一口气,而是保持着满腹的心事,有些像是自言自语,“她想要那个东西?干什么用呢?现在不比当初,我是有上级管束的,不是想要什么就弄到什么的时候了,副本世界全部是公共世界,不属于我个人了。”
爱丽丝耸耸肩,“她找你,肯定是知道你能弄到。”
沈连城呵地苦笑一声,“说什么放我自由?这叫自由吗?”
爱丽丝眨巴着眼睛,直白地问:“你希望她出来吗?还是你也跟赫寂一样,希望她永远被监禁在地底,永远别出来?”
他的苦笑更甚,“我当然希望她能自由,但是这个世界从来不在乎我希望什么。我为姽婳做事,不是因为她威胁我,也不是因为天赋压制,而是因为我欠她的人情,当初要是没有她的牺牲,进监狱的就是我了。”
“所以你能弄到契约卷轴吗?”
沈连城悄悄开了办公室的门,将一张小纸条交给最近的一个人,低声吩咐:“把这个交给孚阎,就说我要。”
大约等了半刻,那个人回来了,一脸发蒙地将一根报纸包裹的长条形东西交给沈连城,“孚阎骂得可凶了,这是什么东西?”
沈连城不理会他,直接带着包裹进了办公室,转手交给爱丽丝。
“需要我给你一枚空间戒指,把这东西装进去吗?”
爱丽丝眼珠骨碌碌转动,把东西装进自己袖筒里,刚要离开,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是你跟姽婳说,她是一只大象吗?”
“……什么东西?”沈连城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看来不是你。”爱丽丝迈出一步,又二次转了回来,“其实我觉得她还是喜欢集体生活的,她喜欢和小伙伴在一起,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小伙伴。”
“……我觉得你不够了解她。”沈连城一脸写满了无语。
完美完成了任务,爱丽丝兴冲冲返回了地下禁室,将一切信息细节转述给姽婳知道。
“赫寂跟你说了事成后的具体奖励细节吗?”
爱丽丝一怔,“没有啊。”
姽婳低头嗤笑,“我就说赫寂头脑简单,成事不足,这么大的纰漏他都察觉不了。把什么都压在你这个不稳定因素上,你连事成后的报酬都不谈,他竟然也不起疑,这种智障也配我出手……”
爱丽丝唔了一声,“他听到你的条件,吃惊得都快飞起来了,根本顾不上别的。你说得蛮对,他的小脑壳一次只能思考一件事。”
姽婳躺回了自己的小床上,双手垫在脑袋底下,叹慰一声,“万事俱备,就等明天好戏开场啦。”
这一晚爱丽丝兴奋得难以入睡,姽婳倒是没什么影响,照样如常。时间在清晨6点,外面应该天亮不久,外间走廊上就传来了声响,激光射线被关闭了,赫寂绷着脸进入了密室。看得出来他也没睡好,眼窝发青,头发乱蓬蓬的,整个人紧绷肃敛,声调都沉郁了一些:
“姽婳,该上路……该去执行外勤任务了。”
姽婳大声叹慰着伸了个懒腰,打趣地说:“囚犯也得上早八啊?你们真没有人性,一贯如此。”
他冷笑,“对你需要讲什么人性?你是人吗?”
姽婳没有跟他计较语言当中的羞辱性质,任由几个警卫将沉重的闸门打开,他们用刑具一样粗重的金属镣铐锁住姽婳双手,仿佛牵着一只大型藏獒,把她牵出了禁室。
“等一下。”
听到她的话,赫寂霎时警觉,担心她是不是后悔了,磕磕巴巴问:“怎、怎么了?”
“我提的条件你都答应了?”
赫寂脸色有瞬间的尴尬,但他马上梗着脖子叫嚣,“对啊,我都答应了,你不相信吗?”
“我相信。”姽婳从怀里摊开了卷轴,那是一张形式古旧的羊皮纸材质,触手绵软,上面的字迹却十分清晰且娟秀。
“那过来签个名字吧。”
赫寂懵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过去,看了看卷轴上的文字,满脸都是问号,“什么意思?你还要签合同?”
“是呀,万一你后悔了怎么办?”
他嘶了一声,心想着这是个什么东西?按说姽婳不可能这么儿戏,觉得一封手写合约能有什么效应吧?
看他在那里犹疑不绝,姽婳催促了一声,“你到底答应了我的条件没有?”
“我当然答应了!”赫寂心烦意乱地应了一声,“我都说了我答应,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签字啊。”
赫寂反复落笔,但终究不敢写自己的名字,不尴不尬地留下一句粗吼:“等我几分钟!”
他急匆匆出了禁室走廊,急吼吼把自己的警卫安保召集到身边,“快快!把人都找来,问问他们有没有人知道外表像个卷轴的道具,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快去查,现在!马上!”
时间只过了十分钟,但在赫寂心急火燎的等待过程中却被无限拉长,就在他点脚把地板戳烂之前,终于等到了连滚带爬赶回来的助理。
对方跑得气喘吁吁,没等停下就开始连绵不绝地叭叭:“找到了找到了!那件道具叫契约卷轴,是一件高级道具,效果是契约的双方必须实现自己许诺的东西,谁要是毁约,就会被世界规则抹杀!”
赫寂吓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原地大吼一声“姽婳骗我!”
他焦急地打了个圈,像一只追尾巴的大型犬,忽然急中生智,“那我要是不签自己的名字呢?我故意写错字会怎样?”
小助理迟疑着开口:“姽婳也不是傻子,她又不是不认字,故意写错是有点……”
赫寂却满心欢喜,“没关系,我的真名并不是赫寂,为了担任典狱长这个职位,我用的一直是化名。呵,这下我看姽婳用什么跟我斗!”
他重新意气风发地返回了密室,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赫寂两个大字,将卷轴还给姽婳。
“这下满意了吧?上路吧,该你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姽婳慢条斯理地把卷轴装进空间戒指,“哪个副本?”
赫寂已经喜气洋洋,仿佛在迎接过年,“殉道启示录。”
“那我熟得很,不用送我。”她自己穿过走廊,到了尽头的升维通道,选择副本殉道启示录。
赫寂忽然又不确定起来,隔着机关走廊声音飘虚地追问:“你对这个副本很熟?”
姽婳露出一个职业性的搪塞假笑,“我在副本里混迹的年月长得要命,所有的副本都很熟,不过这个比较特殊——”
“那时候我还比较年轻,叛逆期还没过,人比较暴躁,这个世界是我屠光的,没想到当初剩了两只,那时候副本叫死海之书。”她留下最后一句,就消失在光影驳杂的闪烁当中,留下一众安静如鸡的观众,面对着静悄悄的走廊。
世界正在眼前翻江倒海,烁灭的边缘,一切生机都在挣扎暴走。
姽婳悬浮在天空当中,俯瞰着山川崩解,波涛怒号,巨兽在日月同空的末世里发狂。这个副本已经到了绝境,应该湮灭分解,然后重新开始。她掏出架构工具,调出世界核心,能量已经被抽干,整个世界在向着幻灭急速衰减,围绕着核心不时爆裂开小型的能量团,这些湮灭前的爆发让巨兽发狂,也催促着最终的烁灭。
姽婳飞快地扳动着架构工具,她没有丝毫的迟疑,给了这个世界一个痛快的了结,混乱的力场向中心涡旋收缩,被压缩的物质不停变热,内核在瞬间崩裂散射出巨量的热,一切的东西都在融化,颜色、形体、轮廓、材质……最终世界成了虚无的纯黑,之后缓慢闪烁成为纯白。
星云与尘埃被压缩成淡灰色的点与线条,烙印在周围虚空,在扭曲的时间当中消失。姽婳的肉身迎接了毁灭前爆裂出的能量,她有一半被烧焦了,还有半截跟世界一样,压缩进了二维的平面线条。
眼前这些还是引起了她的追忆,她张开手掌,让团在手心的小肉瘤面对着残余的世界,“老师,你还记得当年第一次带我去看副本的湮灭和重生吗?当时我又兴奋又害怕,缩在你身后,那时候我们都想不到今天会变成这样吧?”
她眯起眼睛,似乎做出一个浅笑,但目光深处又没什么笑意。
“原来,就算我们这样的人,也能说一声世事无常。世界对谁都很残忍,你强到毁天灭地又怎么样?它照样有的是办法让你低头。”
她倒转手掌看了看掌心上的商奇,最终长叹一声,将手伸进了一团还未消散的星云余烬,任由高温烧焦了自己,也把商奇残破的灵魂灼烧殆尽……
从升维通道返回主世界,在优越的时间差反射下,姽婳只离开了几分钟,但她回来时已经像个……无法形容的东西,焦黑的一团,身后不受控的触肢都探出来,正四处扭转,血筋与增生组织一团一团,狰狞恐怖。
几个警卫惊叫着退开,赫寂吞了吞口水,壮起胆子上去,“姽婳你……你还活着吗?”
新生的肌肉和皮肤迅速包裹覆盖上来,转眼间就恢复成平时的姽婳。她转了转手腕,看看自己背后收拢起来的血筋,平淡地点点头,“好久没干正经工作了,是有点生疏。希望你们能尽快培训出能应对世界烁灭的人,以后我就不干了。”
赫寂鼓着眼睛,金鱼一样瞪着她原地转身,返回自己的小监狱。
“哦对了,”姽婳停住脚步,转过上身,“答应我的别忘了,明天开始我要看见娱乐室开始装修,KTV设备先搬进来。”
“……”赫寂正准备大声嘲讽她,忽然惊觉自己内腑一阵剧痛,喉头发痒,呛出一口血迹。他惊恐地捂着咽喉,手指颤抖地点着姽婳,“你……为什么?我明明写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你不看《西游记》的吗?”姽婳满脸的嘲讽,一脸懒得跟弱智说话的表情,“高级的道具都是声纹触发,不管你叫孙行者还是者行孙都一样,谁说是签字生效了?”
她刚迈出一步,又忍不住回身嘲讽了一顿,“我早就说过,你们这些家伙对自己手里掌管的东西一无所知!你们对可能影响自己生死存亡的东西都没有兴趣,不去摸清楚每一丝细节,连道具的效果和应用都不知道,每天就知道拼命争权夺利,有病!”
赫寂又呕出一口血,也不知道是受伤还是被气的,他想要对着姽婳的背影暴跳,但是身体迅速的衰弱却不支持这样激烈的反应。运了半天气,只能跟身边的助理虚弱地吩咐:“去……联系装修队,把娱乐室设计出来……还有,你,去买一台唱K的设备。”
爱丽丝兴奋难忍,快乐得像只小鸟,冲进了自己的小卧室,飞到床上扑腾了一顿,又跳下地来,冲出卧室贴到玻璃上,看着里面的姽婳,慢慢安静了许多,莫名观察着她仿佛恹恹的模样。
“你不高兴吗?我们大获全胜了呀!赫寂快要被气死了,你怎么好像……有点难过?”
姽婳想了想,回答她:“因为得到今天这一点高兴,需要付出前半辈子一万点的努力和代价。我说过了,真的计算清楚,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没有什么东西的得到能超过代价,所以我确实很难高兴。”
爱丽丝眨巴着眼睛,“干嘛算那么清楚呢?反正我只要高兴,只要痛快就行了,我就不会去算,那我就是赢了呀!”
姽婳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怪不得有句话叫小白克高手,我明白了。”
三天后,在前所未有的高效运作下,一切赫寂应许的条件都实现了。
爱丽丝打开菜单,看着上面中西结合的花名册,“今天点什么菜呢……姽婳,你想吃什么?”
姽婳正窝在懒人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用掌机打游戏,她按了暂停键,扭过头答:“水晶虾饼,糟扣肉。跟赫寂说换个厨子,他雇的那也叫厨子吗?还没沈连城的手艺好!”
爱丽丝耸耸肩,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沈处长听了是笑啊还是哭啊……”
点好了餐,爱丽丝又贴在玻璃上,虽然生活条件大大改善了,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还是贴在玻璃墙前,观察里面的姽婳。
“你说,明明你很轻松就能出去,你真的不想要自由吗?这个监狱要蹲到什么时候?”
姽婳想了想,“你要给世界一些时间,快穿公司的所有罪恶事业被曝光出来也没几年,大部分人还无法完全接受世界的真相。但是过一些年,一切会不同的,最终大家还是会接受有人能穿越世界,能终结世界;有人像山一样巨大,还有人浑身长满了触手,还有一双畸形的翅膀。但是暂时,大家还接受不了而已。”
爱丽丝凝视着玻璃墙的另一头,用目光默默描摹着姽婳的轮廓,觉得自己已经十分满足,她的内心欢喜,热烈得脸颊发红,启唇默念:
“没关系,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喜欢眼前的这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