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一整个下午都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完全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还觉得自己蛮帅气的。”
“我家那个窗户,外面就是停车场,所以就在我耍帅的时候,其实有很多住户从停车场路过,然后每个路过的人都盯着我看。”
“现在说起来真是……说不定人家还以为哪家小孩想不开了要跳楼。”
“但我当时看到别人都盯着我,只觉得有种化身电影主角的感觉,这些都是我的观众,我要更卖力地展现自己的帅气……什么的。”
云树在旁边听得乐不可支。关呈明瞪着他,感觉他要把十几年人生里没能笑出来的笑都给笑完了。
笑完,云树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对关呈明说:“现在外面没人。”
关呈明看着他,用眼神问然后呢。
“你可以把那个场景还原一下,让我更直观看看。”
关呈明说:“你自己坐上去看一下,那样一定最直观。”
“你同意吗?”出乎关呈明意料的,云树给出这样的回复,“你同意的话,我就真的上去试一试好了。”
“……”关呈明用匪夷所思的眼光看着他,想问他是不是又犯神经。
刚要问出口,他意识到自己在问一句废话。
这个神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与其说做出这种事情的云树奇怪,不如说因此觉得奇怪的关呈明自己才是最奇怪的。
“请。”想通以后,关呈明决心助力每一个梦想,把桌上的东西扒拉开,给云树空出一个能上去的位置。
但是云树没从桌子上去。他往后退了两步,抬脚,很利落地从窗台上翻了过去。
他稳稳落在窗沿边上。
这个翻窗的动作———关呈明不得不承认,还挺帅的。
但是因为窗沿太窄,云树的腿脚也像关呈明那会儿一样无处安放,只能垂在外面,远远看着不像关呈明小时候想象的电影场景,而是真的像在跳楼,还是脑子不太好的那种。
因为关呈明家在二楼。
“我都服了,”关呈明忍着笑,手撑在桌子上跟云树说话,“来人了吗?来人你就下来吧,下来只是被我一个人笑,继续在上面那就是等着让人群嘲了。”
“没人,”云树把脸扭过来看着他,“你也上来吧。”
关呈明又一次被他自然而然的语气震惊到了:“……为什么?”
“我又不是神经病!”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你不是以前就想这样吗?”
“……”关呈明简直想把他从窗户沿上推下去,“我真觉得挺有意思的,我都从来没说过的一些话,怎么到你嘴里你就能歪曲事实,歪着歪着就成我说的了?”
以前也是。甚至干脆面这个鬼扯外号也是莫名其妙被云树扣在头上,现在跟他好说歹说也摘不下来,真的傻眼。
“好吧,”不过这次云树倒是从善如流,“你说的对,其实是我想让你上来。”
“为什么?”关呈明抱着手臂。
“因为一个人坐着很傻。”
关呈明真的控制不住要把他推下去了:“那你就下来,不可以吗??”
云树不回答,而是继续给他做动员:“上来吧,一个人坐着很傻,两个人就会好很多。”
“两个人看起来更有病啊!”
“不会。一个人坐着,别人会觉得是跳楼,但是两个人坐着,别人就很难这么想。”
“别人会觉得那是约好了一起去跳楼吧你这傻逼章鱼!就算不认为你在跳楼,也不是因为有两个人,而是因为我家他妈的在二楼!”
云树好像对他第一句话产生浓厚兴趣:“约好了的话,那就是殉情吧?如果是殉情别人也不会觉得有病,只会觉得很浪漫,所以我们完全不用担心。”
关呈明看着他。
在和云树的相处中,关呈明渐渐发现一个事情。云树有时候是发神经,有时候其实是在逗他好玩儿,喜欢看他的反应。
关呈明意识到自己被拿来逗趣的时候,也会觉得不爽,会觉得……羞耻。
因为他确实是会因为云树随意几句话,就表现出很大反应。
这次也是一样。云树一开始坐在窗台上应该是在发神经,但是后来说什么两个人一起坐,什么殉情,就纯纯是在逗他好玩儿了。
……逗他好玩儿?
关呈明越想越不爽。他这次决定偏偏不如云树所愿,干脆就顺着他的神经病,也来发神经。
关呈明没想过其实这样的反应也是云树乐于见到的。
云树想逗关呈明玩儿是真的,但主要目的也是为了看他反应,所以无论他做出什么反应,云树都喜闻乐见。
不过现在,关呈明还对此没有概念。
他只是一门心思想着让云树拿他寻开心的计划流产失败,再加上一点点久违的中二病心理作祟,他手撑着桌子翻上去,居高临下站在上面,拿脚轻轻踢了一下云树后腰:“过去点儿。”
云树很听话往旁边坐了一点,留出一个足以让他坐下的空间。
关呈明在他旁边坐下来。
因为窗户实在不大,两个青春期男生坐着还是挺勉强的,关呈明能感觉到云树手臂贴着他的手臂,是比他体温稍凉一点的触感。
有点亲密的触感。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谁都没有打破平静的氛围。
关呈明看着窗外。外面有停车场,还有被树木掩映着的对面居民楼。
他和云树坐在这里,看起来绝对是活脱脱的两个神经病。从停车场路过的人,还有对面透过树木缝隙看向这里的人,应该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吧。
就像之前,他在考试的时候抢云树的卷子,而云树在那么冷的天气里穿短袖戴围巾,也是活脱脱的两个神经病。
这时关呈明忽然觉得,好像想通了一样,很多事情都变得无所谓了。
他就是很喜欢云树的拼贴画,就是能跟云树玩到一起去,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本心,说自己不喜欢,说自己不感兴趣?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那里是一楼住户的花园。
他对云树说:“从二楼跳下去死不了,是没有办法殉情的。”
“如果从二楼跳下去还殉情成功了,那背后一定使了什么特殊手段。”
他咳了一声:“我感觉可以作为一个拼贴画的题材……当然,做不做随你。”
*
午饭时间到了,两个人从窗台上下来,没有继续发神经,而是讨论中午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出去吃吧,”关呈明说,“我不会做饭。”
非常理直气壮。
“家里有菜吗?”云树问。
“……有是有,你会做饭?”关呈明看着他。
云树会做饭让他有点惊讶。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是他邀请云树来家里做客,让客人做饭怎么也说不过去。
但是云树已经往外走了,关呈明只能跟上。
云树拉开冰箱看了一下:“有点鸡肉牛肉……这是什么?虾仁……”
“还有豆角,番茄,土豆……好像没什么叶子菜。”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云树问关呈明。
“我还能点?”关呈明靠在墙上想了一下,“做个汤吧,然后……这个虾仁炒个菜炒个饭都行。”
“做个土豆炖肉汤,还有虾仁炒饭吧。我看到冰箱里还有芝士,可以加在炒饭里。”
决定好了,云树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关呈明站在旁边,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云树在切肉,让关呈明给土豆削皮,然后切成块。
关呈明削完土豆,发现砧板被云树占了,没办法切土豆,他就等在旁边,百无聊赖看云树把肉一刀刀片下来。
云树固定着肉的手,还有握着菜刀的手,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平时看到的时候,虽然觉得让人不太好受,但是也不会往深了去想。
可是现在,这双手就握着菜刀,就覆盖在那块深红色的生肉上面。
关呈明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伤口不像是他以前猜测的那样,做拼贴画不小心划伤的。
它们看起来更像是被什么刻意划伤的。
因为很深。
自残。
关呈明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词是这个。
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云树虽然整天看着要死不活的一副样子,但是关呈明很清楚,他就不可能是会被什么人虐待的那种人,更不要说自己虐待自己。
说云树是施虐的一方,他都觉得可信一些。
那么就是别人伤害他?关呈明脑海里浮现了那个歇斯底里的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也不太可能。
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