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桀音眉头一蹙,狠狠啧了声:“姑娘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夫人因疼爱苏二姑娘,故意联合她将你迷昏,要让你代替她嫁给太子。”
苏长鸢自然知道,她轻轻扶着额头,静默地看着她:“我知晓。”
她双手抱拳,稚嫩的脸表情十分凝重:“姑娘若信我,我这就替你去把那苏二姑娘撸过来。”
少女性情真挚,只认一个理字,且敢作敢为。
苏长鸢久久望着那鹰隼一样的眼,回忆起了前世,少女也是这样的一种姿态,她跪在她面前,说要替她讨个公道。
然前世的她为了家族和睦,牺牲了自我。
苏长鸢喜不自禁盯着她:“你还是没变。”
谭桀音自然不明白她的深意,只含着胸口:“我父亲因你外祖父有一口饭吃,儿时你也曾救我,于我有恩,我此生无以为报。”
她深吸一口气,深感人事多变,十五年前的她为她赴汤蹈火,十五年后的她却背叛了她。
她缓缓伸出手,触碰着那久别的容颜。
少女脸颊滚烫,瞳孔闪着几分光芒,被她这么一摸,登时垂着睫毛,宛若蝶翼般的睫毛微颤:“姑娘,早作决断。”
苏长鸢拂过她雪白的面颊:“你如何掳她来。”
她收回手,端正看着她。
“这个好办,我脚程快,一炷香时间可来回,待我打晕了她,将她扛过来便是,你莫要看我是个女子,我有的是力气。加上苏二姑娘常年流落在外,本就生得纤细娇弱,我扛着她不在话下。”
倒是个有勇有谋的人,计划周全,怪她前世优柔寡断,拒绝了她。
如今到了这番光景,她托着她的手轻拍:“将她送入宫后,你我在苏子庙汇合。”
她眼神闪了闪,俯身领命:“姑娘小心。”
“一切靠你了。”长鸢话音一落,她便起身告辞,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苏长鸢最为怕黑,寅时快到三刻了,天刚吐露一点鱼肚白,她却已经在暗黑的荆棘丛林里砍出了一条道路。
鬼也好魂也不罢,都抵不过人心可怕。
一路披荆斩棘,她穿过漫长的黑色,穿过斑驳的树林,摸黑到了苏子庙。
走得粉汗淋漓,气喘细细,她两步跨到庙墙根,扶着墙蹲下,一面抬手擦汗,呼哧呼哧地吐气。
忽然听得一阵声音从庙里传来。
是两个男子的对话。
“梁王殿下这是何意?老夫无功不受禄。”
“太尉大人,你又何必推诿,这些只是小小心意罢了,本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苏长鸢忽地打了个冷颤,好巧不巧,竟在这个地方,遇上梁王私下结党臣子。
梁王赵慎是太子赵烨的弟弟,他为人桀骜,自视甚高,一心想做太子,并非辅佐朝政的王爷,他亦看不上太子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性子,只道他难以胜任大任,故要取而代之。
不好,这些话本是密谋,却被她不小心听了去,若是被发现,还不是死路一条。
长鸢咽口唾沫,赶紧磨磨索索着起身,一口气还没歇好,又赶了命地往山下奔跑。
刚跑出苏子庙方圆五十步,她以为没有了危险,所幸停下来观望四周,只见身后树林里窜出四个人影。
那群人穿着黑色箭袖短衣,头上裹着黑色头巾,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握着长刀,明晃晃朝她围来。
“老大,就是这个小娘子,刚刚猫在窗边鬼鬼宗宗,杀了她!”
“什么鬼鬼宗宗,那叫鬼鬼祟祟,没读过书啊。”一人举起刀把在他头上敲了一敲。
“俺就是没读过书嘛,管他宗宗穗穗,赶紧杀了她给殿下复命。”
说完,引刀砍来。
苏长鸢见状,拔腿便跑,身后四个人见她矮身钻入林子,一时不见人影,加之天色暗,树林密布,阻挡着他们的道路,他们便提着刀大声嚎叫,故意吓她,砍着树木往山下的方向追来。
苏长鸢跑进一处山洞。
前方没了活路,后方四个彪形大汉的影子投来,将身形娇小的她掩盖。
她抚平心绪,缓缓转头,满脸堆笑盯着他们:“四位大哥,有何贵干?”
她穿着红嫁衣,头戴双凤抢珠凤冠,凤冠两端垂着珍珠宝石步摇,走起路来,环佩作响,身姿袅娜,面容雪白,光是一听声音,一句大哥,足以让四人原地酥麻。
但又很快清醒过来。
“自然是取你小命。”
“等等!”
长鸢伸出五指,方才见他们眼色心浪,心中有了主意:“就这样杀了我,岂不可惜,大哥何不放了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罢,抬纤手撩动耳边头发,手指缠着珍珠耳环轻轻一勾,递过去一个乞怜的眼神。
她莲步款款,一手勾着腰带,好似轻轻松开:“我见四位大哥英勇不凡,仪表堂堂,何不......。”
她往前两步,穿过四双色眯眯的眼神,终于站到了逃跑的最佳位置。
四个人听闻她如是说,更觉身体飘飘然,相视一笑,遂纷纷放下刀,宽衣解带起来。只是裤子刚脱到一半,苏长鸢眉目一转,将面前的大石头狠狠一推:“你们和石头玩吧。”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一边大声喊救命。
苏长鸢没跑多远,那些被裤子绊住了腿的贼人复追上来,手里拿着刀:“臭婊子,敢算计老子,今天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冷汗直冒,汗水浸湿了水衣,只觉得身后的脚步和谩骂声愈来愈近,慌乱中,她一脚踩空,扑腾跌落在地。
那领头的贼人跑得最快,此刻立于她身前,一双奸笑的眼盯着她:“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苏长鸢吞了口唾沫,手握着把泥土,朝他面上狠狠一撒。
那贼人吃了口粉尘,眼睛也被蒙住,却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臭娘们真的想死。”
眼看拳头挥来,苏长鸢双手抱着他手臂,对着她胳膊咬上一口。
耳边一声惨叫,鲜血溢满了口腔,她却死死不松口。
那贼人面露凶恶,举刀欲要落下。
只听耳边响起嗖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被刺中,身前的贼人顿时身体僵硬,他胸口正中一把短刀,鲜血汹涌宛若泉水涌出,浸湿了衣裳,血点子也猝然洒在苏长鸢脸上。
远处传来一声马鸣,苏长鸢转头看去。
日出如火,春风和煦,青松林间,溪水岸旁,黑色骏马上坐着个白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