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厘第一次坐竹筏,兴致极高。
这条江名为锦江,锦江两面环山,江水清澈无比,远远望去,犹如镜面一般将江上的风景倒影水中,两两对称;等到了江中央,前方小岛近在眼前,小岛与倒影合二为一,让人一下子辨认不出岛具体多高。
竹筏撑得慢,撑船的船夫坐在尾部划水,他身边有一盏小灯,此时是白天,灯没有被点亮,另一边还带着一个鱼篓,这画面与穆厘想象中的画面别无二致。
他一时兴奋想要拉着林以玖说说话,刚转头就发觉林以玖面色不对,本来就挺白的肤色此时可谓是惨白,林以玖坐得很端正,腰背直挺挺的,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衣服,目视前方,如果忽略他惨白的脸色,倒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穆厘想抓他手臂,又怕吓到他,左手虚空地扶着,“你哪不舒服?晕船了?”
“不。”林以玖想转头又不敢转,他依旧望着前方,盯着远处的那一座山,简洁明了地说:“晕水。”
“……水?”穆厘懵逼地看了看江,江水依旧清澈,而且倒映了天空的颜色看起来是纯净的蓝色,夏天看到这种水,顿时就觉得浑身清凉,结果林以玖说怕?
“水!深、不可测!”林以玖说得铿锵有力,字正腔圆。
“……”穆厘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手臂,林以玖无动于衷,眼珠子都不动一下,穆厘失笑道:“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来之前,并不知。”
林以玖听到穆厘叹了口气,顿时有些慌,他从前也不知道自己怕深水,本意是想游船到小岛上看风景,哪知会因自己的缘故让穆厘无法尽兴,内心慌乱又愧疚,他突然抓着穆厘的手臂,急忙说,“无妨,我不看江——”
这句话没说完,眼前的风景就转成了黑暗,不是全黑,而是透着些许的光。
林以玖怔忪许久才反应过来——穆厘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看不见的话,应该就没这么害怕了。”
竹筏不大,两人并排坐的时候就是互相挨着,挨得近,说话的声音也近。
穆厘边捂着边说:“船夫老伯,辛苦你往回划吧。”
竹筏似乎在转弯,林以玖猛地反应过来,“不、不用!看不见就无碍了,小岛就在眼前不去一次岂非可惜?继续游船吧。”
穆厘说:“岛上现在没人,去了就只能看看树,拜拜庙,不去也不要紧,还是往回划吧。”说完朝船夫使了个眼色。
林以玖看不见穆厘的动作,他不想穆厘败兴而归,依旧劝着,“锦城小报曾说岛上风景独特,此时正值八月,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难得好景,岂能错过?”
“下次再来也一样,又不是来了这次没下次了,下回换一个有蓬的船。”穆厘笑说:“再说我放手了啊。”
“甚好,阿厘放手吧。”
“不怕了?”
“自然是怕的,但更怕阿厘无法尽兴。”
“风景确实挺好看,小岛上一片金黄色,桂花也开了……”穆厘吸了吸鼻子,“桂花香也传过来了,就连天……卧槽!”
天也亮了。
一道闪光穿破云层,不一会儿,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平地炸响。
这一声雷来得突然,明明天没黑,乌云也没有聚集,但雷声就是来了,还来得如此响亮。
“天怎么了?”林以玖看不见闪光,只听到了那一声巨响。
“……天要下雨。”穆厘话音刚落,雨滴就砸到了头上。
不是!这太阳还挂在天上呢!怎么就下雨了!
船夫老伯喊:“客官,快打伞!”
“闭眼闭眼!我打伞!”穆厘喊得急,林以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他听到穆厘似乎在手忙脚乱地打伞,可为什么雨滴依旧往身上砸?
林以玖抬起头双眼打开一条缝,水滴顺着一把破伞就落入眼中。
伞面破了好几个洞,穆厘尝试着转了一下想要找一个没破的面来挡一挡,结果无论怎么转,都避免不了雨水落到身上。
穆厘说:“你这把伞多久没用过了?破成这样都没发现?”
林以玖对于自己经常发生这样晦事已经很习惯了,“……早晨还用着。”
见两位客官撑着一把破伞,挤在一起想方设法躲雨,但是再怎么躲,都无法避免全身被淋透,船夫老伯拼了命摇船,但雨下得及,搅得锦江一片翻腾。
“客官啊!这雨太大了,一时半会赶不回去!”
“什么!”穆厘见船夫老伯动嘴巴,但声音忽大忽小的也听不太清。
“客官啊!岸边太远了!雨太大回得慢!”
“老伯你说什么!”
船夫老伯叹口气,这少年人怎么这么年轻就耳背了,老伯摆了摆手,继续摇船。
穆厘也叹口气,船夫老伯说话有乡音,正常听还能听懂,隔着雨简直就是在挑战听力与听力理解。
“我说!两位客官要不要到岛上避雨!”
老伯这话卡在雨滴变小的间隙传过来,穆厘成功听到了避雨两个字,就回了个“好”,然后眼睁睁看着老伯调转方向往那座小岛划去。
“怎么到岛上去了!回岸上!不去岛!”
“好!去岛!”
竹筏头与竹筏尾互相叹气。
夏季常有太阳雨,来得急去得也急。
船夫老伯使出毕生功力,终于要来到小岛岸边码头时,雨渐渐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