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打算回去找那翻译,却看见他咳到整个人佝偻着背、扶着树肩膀剧烈抖动,并没有心思和力气关注这两个年轻人的动态,遂只好作罢。
可她实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好让魏寻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的药来,又指了指营地的帐篷,做出一个喝水吃药的动作。
但对立的情绪一旦涌上来便很难平息下去,那几个彪形大汉并不关心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只觉得她是个可疑的环亚人,是来散播疾病的,于是更生气了,嚷嚷的音量也拔高了不少,其中一个人还拎起了一根木棍,似乎是下了决心要把他们赶走。
魏寻飞速挡在了路熹茗身前,却被她轻轻拽着腰带往回拉。
“我们走吧,”她说,“既然他们要离开,那我们只要关心环亚的人便好。”
传染源什么的,看不到就看不到吧。此时她若是再铁了心往那帐篷堆里扎,怕是要引起国际争端来。
等他们彻底出了营地那片区域后,路熹茗才问魏寻:“医馆里火酒还够吗?”
“多少才算够?”
路熹茗指了指集散市场,道:“不管够不够,咱们都去买些吧,顺便买些面罩,你带钱了吗?我这里只有半个月的工资,不知道能买多少。”
“火酒我能理解,可面罩的作用是?”
路熹茗耐心地向他解释:“阻隔空气飞沫啊,比如我们说话的时候,或者咳嗽的时候,都会有很小的肉眼看不见的飞沫在空中散播,这有可能是疾病的传播方式。”
她忽然想起来,她这次去天锡城的时候人们都没有戴面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十四年前环亚人根本没有这种物理防护的意识。
虽然面罩的防护力度肯定比不上医用口罩,而这瘟疫的传播方式或许也和空气飞沫无关,但有总比没有好吧?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诸如鸟、蛇虫鼠蚁、水源等等的传染源,她也根本无从得知。
等到去了市场,魏寻根本不让她付任何的钱,就这么把半个月工资拿来买了这些物资。
他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路熹茗不服气又担忧的眼神,拎着两大袋东西回头对她笑着说:“我回去肯定会找秦叔报销的,你放心。”
路熹茗抢过他手上的一个袋子,闷声问:“你行医到目前为止,有见过无力回天的病人,或者是生死离别的场景吗?”
魏寻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没有,秦叔从没让我去过那样的场合。他把我保护得太好了。”
“我也没有,”路熹茗用空出的手拍拍他的肩膀,“我面对这瘟疫也很紧张。”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盯着手里的袋子问:“你买那么多面罩,是打算送人吗?”
“是啊,你们这里有文化名人吗?比如很有名的歌唱家,或者画家,就那种随便穿件衣服都能引起大家争相模仿的人?”
魏寻疑惑地抬起头来,问:“你找他们做什么?”
路熹茗思忖片刻,回道:“如果大家并不知道面罩的作用,一时半会儿又没办法接受瘟疫的存在的话,让他们以为戴着面罩是种新潮流,他们说不定便会自发去做这种防护措施了。”
这种方式听起来确实无厘头,但这也是她能想到的将恐慌及焦虑情绪维持在低水平的、较为经济的方法了。
闻言,魏寻却停了下来,皱起了眉,一字一句地对路熹茗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减轻人们心中对于疾病的恐惧和回避,但疾病是件很严肃的事情,怎么能用这种看上去像是玩乐一样的方式遮掩其存在?要是人们因此失去对瘟疫的敬畏之心了,可能后果会适得其反。”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有些红,路熹茗猜她的想法大概让他生气了。
可她还是想坚持一下,或许他们可以达成共识。
“若是就这么直接告诉大家面罩的作用,劝他们用,大家可能根本不会去用。”
“或许确实是这样,但我还是认为应该考虑一下别的途径。比如把你的想法告诉城里的大夫们,让他们先试用起来,再发给各自的病人,让这习惯从一小部分人开始培养起来。”
“一颗种子种下去,总会有开花结果的那天,是吗?”路熹茗脱口而出这句他曾在有庆客栈内对自己说出的话。
魏寻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光,眉头也舒展开了,愉悦地点了一下头,道:“路路果然懂我。”
“我可不是懂你,”路熹茗默默地想,“我这是看过参考答案了。”
一回到昭然医馆,路熹茗便勒令他把衣服换下来泡在火酒里,并且立刻去沐浴。
等她自己也沐浴更衣结束重新走到院子里时,她发现秦昭然和魏寻已经坐在客厅里等着她了,而张晏大夫也来到了他们这里,正焦虑地坐在桌边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