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似是觉得自己干涉太过,找补道:“哎哟,年纪大了,喜欢看些鲜亮的有生气的,打扮得扎眼,再策马游街,那可真是意气风发呀……”
这么说着,外面突然响起由远及近的笃笃的马蹄声。
清脆,利落,有力。
“驾——”一声低喝传到人们耳中,嗓音是压也压不住的清越。
一时间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那客栈门口的大街上,一匹马奔驰而过,马背上趴伏着一道极鲜亮的身影。
热烈至极的明红色。
她打马游街,高高束起的青丝飘摇在脑后,几个片刻,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鲜亮,有生气,扎眼,策马游街。
意气风发。
全都对上了。
冷慕白默不作声给了旁边掌柜的一个眼神。
掌柜的早已怔愣在原地,显然他也没料到自己出口即成真。
冷慕白想着,既然掌柜的愿望已经实现,那她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了。
她刚抬步,掌柜的就已缓过了神,叫住她,“就是这种!”他目光炯炯,“姑娘姿仪甚佳,要是披上一件鲜艳的袍子,驾上一匹俊健的快马,穿街而过,瞩目程度定然不弱于此人!”
冷慕白怪异极了,已经好久没有人评价她的外貌仪态或者别的什么了,一是看过她的人大多都成了死人,二是她平时也很注意隐蔽自身存在,少有人能直视她,更别说看清之后再评判一二。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让她去比美?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是这个意思吧?
她不理解,自己这番寡淡的外貌,哪里适合出风头了。
可在掌柜的眼里,面前这位姑娘,艳色逼人。
狭长而眉骨深邃的眼睛,上面压着一对深青细长眉,眸光通常凛冽锋锐,已经足够摄人心魄,鼻梁挺直,嘴唇虽然削薄却颜色艳红,亦是十足的动人貌。
这样一张脸,不说见之难忘已是谦逊,如何能说是寡淡!
只是这个时代的审美通常是远山眉、秋水眸、樱桃嘴,许是从这些取向上看来,她才有可能是一副“寡淡”面孔吧。
只是满头白发减淡许多她容貌过盛的锐意,而一身黑衣又压下不少身上料峭的气息。
普通人就算为她容色所惊也会因其隐蔽的才能而忽略她,只是掌柜这里为何目光灼灼并想要极力促成她展露风华,只能解释为一位鲜亮意气爱好者的执着。
冷慕白甩头好久才终于摆脱掌柜的纠缠,累极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盯着城外的战况。
钟离秋骑着马从街上穿行而过,直奔中心的城主府。
先前埼玉刚进城门时古怪的面色也就有了来由。
原来这关家不照常理行事,在城中有四个宅邸,东南西北各有一处,最近的交战地点在哪个方位就住在哪座宅邸。
城主府在城中心,但已经不算是城主一家用来住的地方,而像是官府,里头住着幕僚或是官员,处理深州政务,而四方的关府除作关家私宅之外,也是战时商讨之所。
“吁——”到了城主府,钟离秋勒紧缰绳,马儿渐渐停了下来。
她翻身下马,城主府两边看门的护卫让开位置,她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一路上遇见的人看见她,口中唤着“钟离君”并躬身行礼。
钟离秋恭谨地一一还礼告辞,畅行无阻来到机要书房。
大门轻易打开,她顺利进去,拿到这次的行军布阵图,随后又出了城主府。
好可笑。她骑上马,走之前瞥了眼城主府内的景象。那些人还满脸善意地对她挥手,嘱托她不要太过操心打仗事宜,好好休息呢。
殊不知,他们的城,很快就要破了。
她收回目光,驾起马,扬长而去。
这个城,从城主到百姓,都一样蠢得可笑。
钟离可是云州的大姓,半年前,她连姓和名都不改,堂而皇之地来到深州谋求官职,城主还有那一群没用的幕僚竟也半点不起疑,她胡诌了几句自己向来乐于助人,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最是同情辛苦劳作的百姓,他们就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留她下来做幕僚。
怪不得外面都说深州的都是一群菩萨心肠,任何人只要披上个羊皮都能混进去。
果不其然。
很快,她就凭借自己一手好棋艺,在一群幕僚当中混得风生水起,直至今日,已经当上了幕僚之首。
幕僚之首有什么权力呢,有可以随意出入机要书房布防图、随意出城的权力。
不会让任何人起疑心。
钟离秋来到城门,城门守卫一边给她开门,一边谈笑道:“钟离君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刚刚入城,现在又要出城了。”
钟离秋颔首,“出去确认一下布防。”
守卫笑笑,“我们城池的安宁有钟离君很大的功劳啊。”
说罢,打开城门。
钟离秋看着城外已经隐隐显露出的云州军营轮廓,嘴角微翘,轻声道:“我们能走到这一天,每个人都有功劳。”
说罢,驾马离去。
红衣猎猎,青丝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