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们回到枫桥的屋子,一个个筋疲力尽地爬上了床。
枫桥自然看见了他们手里捧着的看不出形状的团团,嘲笑出声:“你们出去一天,就拿这些个泥巴团回来?”
“喏,”她走到两张床之间,视线看向床上的被子,说,“我一天可是把你们的被子都给整出来了。”
钟离秋懒懒歪了歪头,看清身子底下躺的被子是什么模样之后,兴致缺缺地合上了被火熏了一天,干涩难言的眼睛。
寸想娘轻轻抚了抚被子,说:“这是棉花被,你们这里也种有棉花吗?”
枫桥很骄傲,“那当然,我们这里什么都有。”
“这里气候条件十分恶劣……”寸想娘想不通。
“我们有个育种大师。”
埼玉惊叹:“你们真是能人辈出啊。”
他掰着手指头数,“有擅长做饭的,有武艺高强的,有制造土器的,有育种的……”
越数他眼睛越亮,异彩连连,赞叹不断。
“哼,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埼玉问。
枫桥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含糊其辞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农桑之事罢了,不难。”
“好了,你们先休息休息吧,我做饭去。你们中午是在陶师傅家吃的?”
说完她就嘀咕:“老陶做的饭,可不一定能吃啊。”
她走向外屋,那里不知何时搭了个灶台,上面多了一些陶罐。
寸想娘一骨碌坐起来,指着陶罐道:“你明明自己有陶罐,为何叫我们做碗?”
“还有,我早就想问了,明明我这个毒是自己解开的,你没有帮上忙,凭什么叫我们帮你做事?”
钟离秋坐起了身,无言地看着她。
明明在陶师傅那里,她拦着她不让她说话,怎的现在,自己发脾气了?
她淡淡睨着寸想娘。
寸想娘自然是感受到了身侧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耳根蔓延起了一片红意。
显然她也知道自相矛盾了。
其实上午的时候,她也是有一些怨气的,只不过不是对陶师傅,而是枫桥,今晚回来,看到枫桥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的火气也就腾地冒出来了。
冷慕白若有所思看着这两人。
回来时其他几人都躺倒了,只有她笔直地站在床边。
上午和现在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
她觉得很奇怪,到这里之后,在这些人面前,他们总是很容易情绪激动,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这里的人不好吗?
她仔细看着枫桥,否定掉了这个猜测。
应该说,是这里的人太好了才对。
好到与之前遇见的人完全不一样,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反而是他们一直在请求帮助。
难道是这个原因吗?
这里的人不论身上背负着多大的秘密,现如今都怡然自得地生活着,在他们身上,有着生生不息的面貌。
所以,难道是因为没有遇上不需要帮助的人,甚至他们要求助对方才可以在这里生存吗?
看起来是因为愤怒于枫桥的谎言,其实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
他们是在要求别人无私地为他们奉献。
可是这是不可以的,一路走来,他们帮助很多人解决了他们的困难,现如今没有人需要他们,他们就无所适从了。
更何况,他们一直以来的信念就是竭尽所能地帮助别人,所以在遇到别人的时候,以己度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也会尽心尽力帮助他们。
这怎么可能呢?
或许,在这样的处境下,他们也会产生一种恐慌之情,他们作为行走于大地的使者,通过别人的需求来确定自身价值,这无可厚非。
身处江湖,谁不想成为那个仗义天下的侠者呢?
可是不利的的情况是,他们对于自身的认同完全建立在别人的认同之上,一旦别人不再认同他们,那么……
他们对于自己的认可也将被颠覆。
冷慕白叹了一口气。
现在到底是不是这样的情况呢?
她不知道。
纵然如此,她也有着和寸想娘一样的疑问。
“你费尽心思把我们留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问。
枫桥拿着陶罐的手顿住了,她微微侧着脸,冷慕白只能看到她皱纹横生的眼角。
“你怎么也问了?”
枫桥浅浅笑了一下,眼角轻轻往下撇,嘴角轻轻向上牵,侧脸便可以看到紧绷起来的肌肉。
冷慕白注视着她表情的变化,道:“因为很想知道。”
“你们真是……”枫桥无可奈何,又笑了一下,答非所问道,“现在外面,都是你们这样的人吗?”
“什么?”
“没什么,”枫桥潦草揭过这个话题,绕到了之前的问句,“其实也没什么原因,不过……估计都不是你们心里设想的答案。”
她从柜子里抓了一把什么,放到陶罐里,又从水瓮里舀了些水加进去,随后走到不知在屋子里摆放了多久,已经覆了一层厚厚的灰的炉子旁边,从炉子底下支了几束柴火,将陶罐放上去,点着火。
“大功告成。”枫桥直起身,拍了两下手,满意地看着她的杰作。
她转过头,看见冷慕白仍然在如临大敌地盯着她,这才想起她的话还没说完。
“咳咳,然后呢,就是吧,是那个,”她努力方才寻找在脑海里组织好的回答,好半晌才有了结果,“我就是喜欢和你们多相处。”
“没有人说过吗?你们几个,很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