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风尘仆仆、身后背着一把玄黑长剑的青衣人站在抱朴学堂正门前,正抬头打量着匾额。
正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管事模样的女子,瞧着十分干练利索。她看见站在门口的风满袖,愣了一下,随即目光移到她身后长剑上,神情转化为了悟。
她微微一笑,并未走上前,隔着遥遥数步距离问:“侠女可是来自举成为教习的?”
风满袖踱步走到门右边张贴的告示前,指着问:“告示上说仍缺一门武术师父,我擅长剑术,不知可否谋这份差事?”
管事当即应道:“自是可以,只是学堂还需要考校一番,侠女可愿意接受?”
“那是自然。”
管事做出领路的姿势,邀请风满袖随她进门。
这时门内却又窜出来一道瘦削的身影。
管事顿住脚步,行了一礼道:“公孙教习授课结束了?”
那人点了点头,匆匆回了一礼,便道:“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他转身,却正对上风满袖惊讶的目光。
风满袖定定看着他,好似不确定般唤了一声:“公孙犁?”
公孙犁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十足不可置信,终于确定她的出现并非出于妄想也并非是看走眼认错人之后,他眼中骤然绽放出光芒,失声道:“庄主!”
风满袖紧抿双唇,上下端详着公孙犁,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眼前人已双鬓斑白,眉宇间一道“川”字折痕深深,神色亦不复过去疏朗,虽然仍旧气度潇洒,但到底多了些落拓意味。
公孙犁同样半是忧半是喜地凝望着风满袖,与他不同,她冰雪姿仪丝毫未减损,面庞虽不免被岁月爬过,留下了细微的痕迹,但是眉目神态与过去别无二致,清傲得好似山头的一捧白雪。
他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最后五官拧成了一副怪模样,音调也不大寻常了,“你……何时来到这里的?这些年来过得好吗?藏剑山庄的事你知晓吧?倘若不知,我便一一说与你听。”他有些期待有些黯然地巴巴望着她。
他该如何说明,他将她的藏剑山庄,连带着她曾经执拗追求的抱负,给弄丢了呢?
风满袖耐心解释自己一直过得不错,最后表示藏剑山庄的事情她都已知晓了。
“那孩子不懂事,你一路操心他长大,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有什么辛苦的。”公孙犁瘪起嘴角,用力眨了眨眼睛,等待着风将他眼角湿润吹干成涸痕。
他还想说什么,例如她的抱负他最终也没有替她实现,例如她是否挂念孩子,例如他没有将风新月教好,实在是很愧疚。
但话说出口,也只变成了干巴的一句:“你来此是要做什么?”
“来实现年少夙愿。”风满袖淡淡道。
不知为何,听闻此话,公孙犁泪水潸潸而下。他用衣袖将眼泪随意擦去,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风满袖。“我也未曾忘却庄主年少夙愿。”
“只不过如今改换了对象,改成教习女孩剑术。”风满袖补充道。
公孙犁破涕为笑,一迭声地道好。
“我现在也是教习女孩算术。”他弯起笑眼,然而眼珠晶莹剔透地闪烁着光,湿漉漉的。
风满袖视线在他眼睛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轻飘飘移开。
管事掐准时机,凑了上前,引着风满袖往书院里面走。
公孙犁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管事疑惑的一句“公孙教习不是有急事要忙吗”给定住了身形。他苦笑道:“我确实还有事要忙,那就暂且告辞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眼睛依旧凝在风满袖身上。风满袖全然未曾注意,管事却机巧地说:“日后两位同为抱朴书院教习,有的是时间叙旧,公孙教习快些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公孙犁真的应该走了。他长长望了风满袖一眼,终是再道告辞,大步离去。
风满袖随着管事进门,一路穿花度柳,行至一排青瓦屋前,走到尽头,管事停在了最后一件屋子的门口,回头看看风满袖,“里面便是我们书院的山长了,我还要回去守着门,便不打扰二位了。”她略微福了福身,往来时路走去。
看着面前这个屋子,风满袖在门口停顿片刻,旋即轻叩门扉,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之后,方才推门而入。
屋子里面,一位三四十岁模样的蓝衫女子正坐在书桌前,手还抚在桌面上的书卷上,抬头好奇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