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魔域到妖域横跨六万里,就不适合再用传送阵,四万魔域大军陆续登上飞舟,这种飞舟专为作战而制,每一搜上面都配备有特殊的防御法器。
小到一钉一卯,大到船板和桅杆,都是出自四重炼器大修士的手笔,价值不菲,比寻常的民用飞舟强出百倍。
冷柔危站在领航舟外的甲板上,她回头看向一旁,壮如小山的魔兵重重地锤向战鼓,低沉响亮的鼓声响起,向远方传播,飞舟稳稳拔地而起。
接着,第二艘,第三艘……
由于人多,战用飞舟按照冷柔危的指示,以大雁迁徙的队形为雏形,整个大军留出一组先锋舟队,一组押尾舟队,若有变故,任何一组纵队都可以灵活掉头,互相支援。
一艘艘擎天掣地的巨大飞舟,飞向天际,如游鱼入海,肃穆壮观。
“六万里的距离,就算是战用飞舟,少说也要航行五日才能到达赤月丘。唉,您说这少主殿下怎么就偏偏选了一条远路啊。”
是夜,宵禁时分,第三纵队的领航舟上,苗平正在房间里给三队的将领倒酒。
他口中说的赤月丘,正是狼族最新攻下的洲土,原属于赤狐一族,那个地方离蚌妖的地盘最近,只相隔一座山。这座山是一道天然的阻碍,魔域大军要先在这里驻扎。
被服侍的将领名叫李友冲,他正斜斜地倚靠在椅子上,身上的银甲也不齐整,两脚交叠着搭在桌脚,面上已经渐渐泛起红晕了。
他手里拈着银杯,半醉不醉地睨了苗平一眼,竖起一根食指嘘声,低斥道:“想死吗你?谁的话都敢说?”
说完这话之后,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含了戏谑,心知肚明地一笑,碰了一杯。
李友冲咽下烈酒,感慨,“还是跟你喝酒痛快啊,苗兄。”
苗平赶忙道:“李将军,这苗某怎么担待得起,来,我再敬将军一杯。”
“其实这人生啊,就是难得知己,苗某能帮将军分忧,是苗某的荣幸。”说完,苗平又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有您设的结界隔音,我也不怕说句心里话。
将军您,也是一军统帅,跟尊上一起打天下的,我苗某说句大不敬的话——那会儿,这少主殿下还不知道在哪呢。”
许是酒劲慢慢上来,李友冲被他这义愤填膺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起来。
苗平道:“且不说您,其他那几位,也都是元老级的统领。突然被安过来一个刚成年的小丫头当将领,谁多少心里都会有不服,表面上不说出来,暗地里一个二个的,可都是有本谱。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这心里呀,就是替将军不平。要我说,分明将军提议的那条路更快……”
“唉,说这些做什么。”李友冲有些烦躁,拿酒杯把苗平的酒一把撞开,“来,喝!”
苗平喝完,又道:“怨不得苗某多说,您说,这出发前,当着尊上和这么多人的面,这少主殿下就不留一点情面地把您给否了。否了也就罢了,说个原因意思意思得了呗,这一二三四五六的,搞得您好像漏洞百出似的,这谁受得了?”
苗平说着又敬了李友冲一杯,李友冲脸颊已经浮上醉酒的薄红,他慢慢咂摸着酒,也不知是不是在出神,没有打断苗平。
“若是个等闲的也就算了,您可是身经百战的练家子,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拼过的真汉子,”苗平说着,竖起一个大拇指,“我听说三百多年前那场大战,可以说是惨绝人寰,将军您就参加过。这少主殿下新官上任,还得靠您这个老将多提点提点啊。”
李友冲又乐了,将苗平的手往旁边一拨,落寞道:“我哪敢呢。人家是天潢贵胄,生来就是地位权责都比咱们高的。我就算在战场上再摸爬滚打个五百年,哪里有这个资格啊。”
“李将军,您过谦了啊,”苗平又碰了碰他的杯子,眉飞色舞道地低声道,“那真正论实战,不是还得是您嘛。”
两人大笑间,李友冲设的结界传来了剧烈的波动。原本无形的结界开始发亮,像是被拉扯变形的薄膜。
李友冲顿时酒醒了大半,立刻把腿从桌子上拿下来,一把拔出佩剑,准备作战。
“轰”地一声,房间的门被蕴含着巨力的刀气震开,纷纷扬扬的碎屑里,走出来一个黑色劲装的年轻人,他身材颀长,容色冷峻,好似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李友冲看清桑玦的脸后,勃然大怒,“放肆,谁允许你擅闯本将军的房间?”
桑玦竖起令牌,“军中巡逻督查,依律行事。夜色已深,军中早已过了宵禁时间,将军为何违背军令?”
他视线扫过对面的长桌,“行军途中忌酒,与违背宵禁共罚,李将军与属下记过一次,你叫什么名字……”桑玦看向苗平。
苗平刚才还舌灿莲花,此时已经浑身发僵,像是被攫住心神,说不出一句话来。
桑玦话说了一半,拿着留影石取证的手被李友冲一把拿住,李友冲道:“你好好看看清楚,老子是谁?竟然管到老子头上来了?”
面对李友冲厉色相逼,桑玦仍是看着李友冲的眼睛,平静说出剩下的话,“此事需上禀少主殿下,依律惩处。”
与此同时,留影石被打开,桌上的狼藉被记录无遗。
李友冲大怒,就要拔剑,这时候苗平终于反应过来,忙拦住他,“哎呀哎呀。息怒息怒。两位都息怒。”
拉完了人,苗平手心已出了一层汗,他顶着剧震的心跳,赶忙起来先把门板的残骸收拾了,招呼被惊醒的一两个魔兵回去,别来看热闹,又开启飞舟的备用门,这才走到剑拔弩张的两人面前劝和。
苗平悄悄打量着桑玦,问道:“军中督查一共有三位,敢问这一位是……”
“还能有谁?不就是仗着是少主的相好,到我这作威作福。”李友冲没好气道。
“相好?”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称呼桑玦,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上一圈,桑玦不禁噙了个笑,“我就那个相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