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十几名青衣修士俯视着阶下的被打退的朝雾阁弟子,嘴角噙笑,具是得意模样。
沈洛凡踏步出门,那人又急赶上前作揖道:“沈兄,听说你们阁里开始收女弟子了?小弟从翡城千挑万选了这十三位美——女修,想入贵阁观学,你可要试试她们的功力?”
一排面带杀气的女子骤然间看到一个眉眼清隽的男子,他鼻梁上的一颗锦上添花的小痣,引得人情不自禁向上去盯着他的眼睛,但那双黑润的眸子似幽深的湖面,平静又神秘,看久了便觉有股压迫感,让人不呼吸不畅,不敢再望。
花栎走上前道:“本阁从来没有张布招收女弟子的告示,安公子还是请回吧。”
来人正是翡城的少城主,行事轻狂不羁,幼时起就混迹八大乐派,广结各城阁之人,天资一般但实在聪慧,各宗门长老瞧他年纪小会说话也愿意传授些非本门派的武功,后来安逸风杂学贯通自成一派,修为实力位列星汇榜第十。
近日来这是他第三次带人打上朝雾阁,不为别的,只因得到了风之念的消息。前日左臂的伤让他不敢靠沈洛凡太近,露出月牙笑道:“那可能是我的消息错了,但还有另一遗漏的消息,劳烦沈兄为我证实,三日前,花阁主不仅活捉了风之念,沈兄还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果真有此事吗?”
朝雾阁的弟子接收到内力传音全都回到了石门内。
沈洛凡独站在门外,冷冷道:“与你无关。”
安逸风看他俨然一副随时备战的状态,左臂用劲后又松开,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依旧皮笑肉不笑道:“据我所知,沈兄其实并非遂城本地人士,而是六岁的时逃饥荒进入遂城,被一对老人抚养长大。爷爷奶奶如今高寿?似是刚过古稀啊。”
沈洛凡只想速战速决去找人,忽听他提到家人和不曾对人吐露的幼时迹遇,面若寒霜道:“你竟敢叨扰他们?”
安逸风看他握住刀柄的骨节发青,心想不枉自己在遂城挖了那么久,才发现他的软肋。他怕将人逼急,见好久就收,忙道:“哪敢,哪敢,我的小命还是要的,今日前来不为切磋,是来给我师父送信的。”
门内的花栎微微挪动脚步,瞥见那信封外的落笔。
安逸风的师父即彭城城主的长子,墨梓归,说起关系来,他还是唐舒莞夫君墨言觞的兄长,也是陆行泽的挚友。墨梓归虽有安逸风的师父之称,但修为不高,只因迫于安家势力,担负了一个管教品行的虚名,一年里近八九个月都在闭关。安逸风于父命向来违逆,但对这个病仙儿似的师父却是言听计从。
沈洛凡展开信笺,一旁的安逸风滔滔不绝道:“听闻你们抓到了风之念,还是活人,这次不会在抓错了吧?我可是代替翡、彭两城百姓,来确认风之念身份的,若是无误,这丧仪得和其他城阁商量着大办一场。”
沈洛凡看信中所说的和安逸风是同一件事情,哼道:“你们想着如何大办?”
锦城突降大火的同日傍晚,彭城被妖兽屠城,后来墨城主战死,墨言觞痴傻,墨老城主病重,翡城安氏借援助之由趁机控制了彭城军防和大小事务,又将闭关的墨梓归‘请’出来主持局面,实为傀儡。
信中虽是墨梓归的落笔和彭城的城印,但字字句句都是翡城安家的手笔。
安逸风根本藏不住话中的恨意,道:“先活着五马分尸,然后悬首曝光,最后将其碾成骨泥喂给最凶恶的妖兽。”
沈洛凡猛地将信甩到人身上,道:“滚!”
第一次从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看到烈火般的怒意,安逸风只觉身心都被震慑住了,又不禁想到这几日在他手里遭的罪,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迭道:“滚滚滚,你是不是词穷啊,骂人就会这一个字。”
沈洛凡的噬月刀出鞘半寸,他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余下一群青衣女子坚守在原地,她们眼神坚毅,因知进入朝雾阁的观学的条件就是打败阁中弟子,心想好容易跟着主人找到了此地,没一个人愿意无功而返。
花栎不知她们和安逸风的关系,只道不能破了阁中规矩敢客,便先让师弟领人带进去,转而对沈落凡道:“统领,我们刚从清泽林出来不到三个时辰,他们就得到消息开始闯阁,安公子和彭城的人这次是不是太快了?”
沈洛凡:“拾音阁暗线遍布,还是阁主亲自放出的消息,不足为奇。”
花栎愁道:“那丧仪怎么办?林中带回的女子怎么办?”
沈洛凡道:“他们大办丧仪无非是想确认身份。带回来的那女子活不久了,还被人易容成画像中的风之念的模样,按照阁主的安排,十五日之内朝雾阁就会外宣你小师姐的讣告。”
花栎看向地牢的方向,沉下头来。
*
近午时分,风之念赶到芙蓉镇。
她牵着夜翼马穿过一条熙熙攘攘的的街道,来到路口转角处,抬头去找寻蝉鸣馆的位置,一阵风掠过对面茶棚上的招子,热辣辣的阳光闪在身上,风之念眼中一阵刺痛,眩晕感骤然袭来。
内力耗尽,灵力不足,她眼上的伤势开始有些发痛,再加上醒来后滴水未进,一路骑马奔波,体力已然不支。
风之念伏在马侧,忽然发现马鞍下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有些碎银子,伸手去掏,竟掏出一小把包裹精巧的糖果蜜饯。
肚子咕得一声发出抗议,她怕一会儿晕倒,忙坐到一颗流苏树下,把糖果一颗颗塞到嘴中。
身后就是蝉鸣馆,里面的生意正热闹,各色菜肴的香味飘出窗外。缓过劲后,风之念转身朝店内走去。
眼明手快的店小二刚放下手下的盘子,立刻转身就来到了风之念眼前,爽利道:“客官,住房还是打尖,住房的话,咱们第三层上有风暮云烟四个上等雅间,本店最有特色的招牌菜也都在牌子上写着,您有什么忌口吩咐咱一声就行。”
风之念看着馆内的布置和客人,除了新换了几张桌子外,这里的生意丝毫没有受到七日前劫祸的影响。她跟着小二来到一间带有隔窗的雅间,里面的地方不大但比较清净。
“和上次一样就好。”
她听那晚的客人的称赞,知晓蝉鸣馆最大的招牌就是细微体贴的服务,这里的小二人人能同时记住五桌人的菜名和不下十种忌口,若是要首次来的客人十日内再来,定然会记得他们的喜好和忌口。
但风之念看着那日招待自己的小二笑脸一怔,挠头道:“哎呦,您看我这脑袋,姑娘您是?”小二看着眼前肤白胜雪的姑娘,心想:若这姑娘真来过,自己绝不会毫无印象。
风之念心中一沉,立刻了然,自己的记忆果真就是断在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