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戴什么都好看。”孩童看准时机按下机关枢纽,城东某座妖塔应声倾倒,“娘亲说过她想嫁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这幅皮囊。而且,您掀开面具时,娘亲只会看您的眼睛。”
铜镜映出男人微怔的神情。他忽然蹲下身,放下手里的两个面具,伸脸到儿子面前:“其实爹爹想选……”
“选您心里最欢喜的。”细银砂汇成的护城河在灵力的催使下缓缓流淌,孩童转头伸手碰了碰父亲嘴角的伤疤,“就像您明知娘亲归期未定,仍年年栽一城栀子花。”
男人胸腔震出低笑,袖中滑出绣着锦鲤的红肚兜。
“我不穿!”孩童转身就跑,却在门槛处被拎着后颈拽回来。红肚兜金线刺痛锁骨,他攥着沙盘边缘,看爹爹给自己系腰带。
殿外突然有栀子花坠落,啪嗒一声像是某种预兆。
男人半跪着调整儿子腰间的绦带,鎏金面具别在后腰随动作轻晃,像只随时要飞走的蝴蝶,“你娘最守承诺,她今夜子时一定会回来。”
城楼模型上悬着的一颗小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孩童旋身拍下二十八宿方位的按钮,沙盘上顿时升起琉璃防护罩,一只虎妖瞬间被声波震成碎片。他盯着城中的一处小院,那是娘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可若是今夜子时过后…已经三年了,娘亲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男子系流苏的细带子在掌心勒出血痕,笑容却比喜服更艳。他弯腰时凤凰面具擦过儿子发顶,翎羽在光束中划出病态的流光,“你闻,栀子花比去年更香了。她说过要我穿着婚服等,我们必会在栀子花开得最盛得的时候完婚。”
孩童回头继续凝视沙盘,不再去看那溢满碎光兴奋无比的双眸,心中明白娘亲的承诺是爹爹唯一的执着。
“今日大婚,爹爹为何还要打开四方城门,城中妖兽多了,闯进来杀妖的人也多了。”他按下机关枢纽,沙盘西北升起闸门,对应现实城池的护城河立即翻涌起血红漩涡,三颗头骨瞬间消失在河底,“城中尸体太多,不好清理,娘亲不会喜欢的。”
男人起身抱起孩童,城池投影在瞳孔流转:“放心,我不会让你娘看到这些杂碎的。这些东西只会用来锻炼你对沙盘的操控熟练度。”
孩童看着他从心口蔓延至锁骨的妖纹,青黑色脉络对应着城池各处的机关布局,整个樊城都在爹爹妖力的控制之下,“孩儿能准确操控九百六十种杀阵,已经非常熟练了。”
“今日还要交给你一道新的阵法。”指尖点在沙盘中心,万象生罗盘缓缓升起。男人咬破食指,血珠渗入卦象:“记住,离位点火,震宫引雷,待妖雾弥漫过东市牌楼…”
他握着孩童的手转动罗盘,整座沙盘突然渗出鲜血,妖力凝成的金线顺着指尖没入机关核心:“此阵名为‘归尘’。”齿轮咬合的轰鸣声中,整座城池的立体投影悬浮而起,每处暗门都流淌着血色符文。
孩童看着自己小小的影子被投影在城中虚空里。当男人催动阵法时候,那些金色的光流如活物般朝他涌来,在掌心凝成一把钥匙。
“记住,当遇到危险时逃不出时,就用钥匙打开这万象罗盘,像我这样催动阵法。”男人的声音轻得像在说窗棂外的栀子,“届时,整座城的妖力都会归于……”
“东南角又有火鸦来闯了。”孩童突然指向沙盘某处,钥匙硌得在掌心发烫。他仰头又是一幅天真模样,撒娇道:“爹爹什么时候关城门,今夜是爹爹和娘亲的大婚,过几日我再拿这些讨厌东西练习行不行啊?”
桃木面具下传来轻笑,男人的婚服下摆扫过满地的机关图纸:“还不着急,我还在等故人。”
沙盘边缘腾起黑雾,西城门外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孩童立刻打开防御机关,“您说的故人是上个月闯进主城的狼妖?”
“他们不是妖,是人。”男人抬手轻轻拂过儿子的眉眼,神色幽柔道:“我今日大婚,那些老朋友定会来讨一杯喜酒喝。”
“老朋友?”爹爹三年未曾出过城门,更没有向外传过一封请帖,哪里来的朋友?孩童有些疑惑道:“是娘亲的朋友吗,他们什么时候来?”
“到了。”西城门外的黑雾消散,男人的声音与车帘掀动的声音重叠。
孩童握紧钥匙,看着那道从马车里下来的身影,样貌竟与爹爹在房内挂着的画像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