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重逢,”裴容与低声念了一遍,又接着问道,“别后重逢,可还算是萍水相逢么?”
李渡眉眼间笑意一滞,没有答这个问题。
他伸手轻巧地结了个法印,角落里光华一闪,浮现出一个精巧繁复的阵势:“薇薇离开前,我叫他帮忙在这外边也画了个一样的传送阵。今冬如若有雪灾,我再借此出去看看,只是还要想个法子,叫这些看守免于被我牵累。”
裴容与从后边枕在他颈窝里:“你成日里尽想着别人……只有我变成蛇的时候对我还算好点。”
李渡轻轻“哼”了一声:“我哪对你不好?快点起来,不许再抱着我睡了。”
裴容与非但没有起身,还顺势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李渡微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将他垂在自己身前的头发在指间绕了绕,道:“这传送阵所用的符印是我自己改制过的,前期布阵时略繁琐些,胜在使用时消耗的灵力较少。”
“小园山屋后的那处传送阵,也是用的此种符印,除了去往山下和凉州,也还通往些其他地方……说起来,凉州那处的传送阵本来在扶玉山上,是花想容继任掌门之后设的,只是没想到扶玉阁的那帮孩子心性如此开朗,隔三差五便有人经由那传送阵追到小园山来。”
李渡说起来时还含着笑意,道:“但我却不是一直都待在小园山上,总是来扑个空,也恐怕耽误了他们修行,所以我后来就干脆将那传送阵挪了个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虽说稍有不便,但看来还是有些用的。”
“追到小园山来,”裴容与重复了一遍,道,“什么叫做‘追到小园山来’?”
李渡疑惑地“嗯”了一声,道:“就是字面意思啊。兴许他们觉得我比花想容更会讲课……但我其实也没教过他们什么,又或许是觉得我此处伙食更好些吧。”
裴容与:“。”
李渡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哄你笑你也不想笑,起开,我和面去了。”
裴容与:“……你当讲这事是在哄我?”
李渡歪了下头,似乎真有些想不明白:“不算吗?我同花想容讲的时候,他也笑得挺开心的呀。”
裴容与:“。”
李渡:“你再不松开,今日的饺子就没你的份。”
裴容与:“没有也行,再让我睡一会。”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松下了力道,被李渡稍费了点力气就扒开了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而变成了一条小黑蛇,在李渡脖子上松松绕了两圈,将头枕在他锁骨间的小窝里,又闭上了眼。
饺子包了芹菜肉馅的、玉米虾仁馅的和素三鲜馅的。
葱蒜末、辣子芝麻淋上热油,再放生抽、陈醋、鱼露、糖和香菜一同拌匀,盛在小碟子里作了蘸料。
李渡下完了饺子,盘在他颈上的蛇妖还没有醒,等他和杏禾以及对面的老太太都吃完了,对方也还依然睡着,只在李渡伸手去摸他时,用分叉的舌尖舔了舔他的指腹。
李渡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叫他起来,只将每种馅儿的饺子都给他留了一份,又从储物袋里拿了件带毛领子的披风披上,把蛇妖拢在了绒绒的领子里。
杏禾吃完了碗里的饺子,又隔着门上的铁栏听李渡讲书。
李渡对着手里的《春绿集》讲完一段,再抬起头来,却发现对面的杏禾已经拿着书册靠在栏上睡着了。
杏禾没等他出声便又自己醒了,略有些懊恼地低头道:“对不起师父。”
李渡笑着摇了摇头,道:“今日你精神不好,多听了也没有效果,不若就放了你这半日的假。”
他见杏禾还是低着头,又从袖中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素帕递过去。
杏禾展开那素帕,只见上边画着一幅简略的舆图,里边还包着一块雕成莲花状的白玉牌。
李渡:“从此处再往东北边走,有家卖玉料的铺子唤作玉楼春,是扶玉阁在荆州的分部,你拿着我的玉牌交给管事,可以借用那处的灵器同花想容即时传信,虽说见不到他的人,但相比面对面的交流,却也不差多少。”
“冬至是团圆的日子,花想容收到你的传讯,想来也会开心的。”
杏禾用力握了握那玉牌,低声道:“他身边有那只狐狸陪着,多半也并不在乎我是否会给他传讯。”
李渡微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扶玉山又不是养不起闲人,他若是真的不在乎你,也不会真心为你的将来着想,告给你我的行踪,让你跟在我身边学些本事。”
杏禾抿着唇点了点头,躬身向李渡行了一礼,这才又握着素帕和玉牌转身快步离去了。
李渡把手里的集子放在桌上,回头看到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了他的被子里,睡得毛茸茸的独自都微微翻过来一点。
对门的老太太吃完了饺子,正对着蜡烛拿针线绣着一块帕子。
李渡将手探进自己的毛领下边,用指腹摸了摸光滑的蛇鳞,感觉到蛇妖张嘴轻轻咬了下自己的指尖,有种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转头看了眼小窗,看到窗外又开始下雪,不由弯着眉眼笑了,温柔又宁和的嗓音轻轻缓缓地飘散在风雪声里。
“今日是冬至,过了今日,以后的日头便一天长过一天啦。”